收到消息时,她正坐在碧纱窗下,用纯金小钳敲杏仁,敲一个,冷笑一声。
玉琼垂眉敛目站在她身边,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惊扰了主子的思绪。
“太子得知三大学士一夜未曾出宫,绝望之下召集东宫侍卫和京郊戍卫营发动兵变逼宫,要求闻人炯给个交代。”兰倾旖缓缓重复着密报内容,笑意清冷,“那四皇子呢?”
“跟随太子。”玉琼答得简单,意思却明了。
“真是不怕死!”兰倾旖凉凉道:“不过也正常!换做是我,我也会最后挣扎一下,不到最后,谁会知道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呢……”
“可斗与不斗结果都是一样的。”玉琼连连摇头,“太子也是昏了头了,闻人炯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不佳倦于朝政,可对于自己的权位看守得依旧牢固,从未放松过对朝局和军队的掌控,他以为掌握了近一半的京畿护卫力量就可以掌握胜局?”
“所以说这才是设局者的高明之处,这人和太子的不同,就在于他从未小瞧了闻人炯。”兰倾旖伸指摩挲着纨扇扇面上的杜鹃花,眼中波光潋滟,秋水荡漾。
这件事的结局已经落定了。
太子,休矣。
闻人炯早在事发之前就住到了京郊行宫,并撤换戍卫营长官,调动京郊大营开始反攻……
传说至此戛然而止。
皇帝在住进京郊行宫后,曾传召六皇子前来觐见,当夜牛皮大帐里灯火一夜未歇,沉香烟气淡淡,遮住了所有从容恭谨外表下不为人知的冷酷心思。无人知晓那对父子谈了什么,也许是父慈子孝剖心对白,也许是你来我往机关暗藏。
天亮时六皇子恭谨地退出大帐,晨光中他眼圈微红,看向皇城方向的目光,却冷若冰刀霜剑。等待着皇城血火将谁的容颜照亮,告藉那些冤死的爱过的人。
审时度势,随机应变,顺力而为,借力打力。
兰倾旖不得不佩服设局的人,这一局下来,扳倒了太子,解决了四皇子,还让自己的手保持干净没沾上兄弟的血,更在这个过程中取信皇帝,获得了更多支持……这一石下来,打了几只鸟?四只?五只?还是更多?
太子闯宫失败,被京郊大营军队和一面倒的局势逼得丧失心智濒临发狂。
闻人炯将攻击范围不断压缩,再压缩,摆明了要将所有事都在东宫之内解决。他将反攻之事交给了六皇子全权处理……
兰倾旖心想太子完了。杀兄之仇,怎可放过?怎会放过?闻人炯这么做,也是彻底放弃了太子吧!
她很平静地在瑶台月呆着半步不出,她相信现在的许家不需要自己的存在。做人要识相,她很体贴地避开。
她提笔蘸墨,默默抄佛经静心,一笔一划,写得缓慢耐心,仿佛要借此磨去自己心中的浮躁。
她不在乎皇宫死多少人,反正只要死的没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怎样都无所谓。
情报不时地送上来,她手边已堆了好几封密报,烛火下她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波动,心情也如古井般,平静,微凉。
轻快脚步声远远传来,木质长廊上空洞回响缭绕不绝。
兰倾旖端坐不动,“捺”的一笔拖得有点长,显出了几分急躁的味道。烛火跳跃了一下,映在她眸中,波光闪烁明灭不定。
“小姐。”玉琼轻声开口,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桌上的宣纸。
“怎么?”她放下狼毫笔,淡淡问。
“太子已被六皇子堵在了东宫里,战局还在不断压缩,想必很快就能结束了。”玉琼答得平淡。
兰倾旖垂眸,纤长的睫毛垂下,帘子般挡住了她眼底光芒,让人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四皇子呢?”
“他暗中带人冲进皇宫,企图挟持留在宫中的十六皇子和年幼公主们作人质,结果被人拿下,暂时软禁在宫中等候闻人炯发落。”玉琼的语气平静,仔细听来还有丝丝冷意。
“有没有后悔?”兰倾旖故意打趣。
“我只遗憾不能亲手杀了他。”玉琼眼中蒙上了淡淡的戾气和杀气。
“他死了,你的仇也就可以结束了。反正是死,谁杀都一样!”兰倾旖无所谓。
“小姐放心,玉琼明白!”
玉京已经戒严,皇城内所有衙门都有京郊大营的军队驻扎,久居天子脚下的百姓们,嗅觉都很灵敏,知道如今情形不对,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不见外客,透过窗户缝隙胆战心惊地看着外面街道,猜测着京城状况。
东宫烟尘滚滚,喊杀震天,六皇子领旨同将领在猛攻太子残军,而太子被围在东宫南部的清末楼,仍旧负隅顽抗。
许朝玄改装成普通侍卫,易容得面目平平,面无表情地站在六皇子身后,听着这血色火光皇城一角的惨叫哀嚎。
暗红的光影投在他流光潋滟的眸子,这个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男子,忽然多了种令人心惊的艳煞之气。
第五十八章 新一轮开始
清末楼的情况很壮观,这座楼是太子府最高,四面都是窗,如今窗户齐开,架满无数弓弩,呈三百六十度不间断扫射覆盖,围攻的军队在付出了第一轮的大量伤亡后,便围而不攻,将清末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苍蝇难飞,之后不断进行骚扰,存心要耗尽太子的武器。以六皇子手中的兵力,想要攻下清末楼,也只是时间问题。
六皇子唇角笑意浅淡,仿佛兄友弟恭请客吃饭般亲切,“大哥何必负隅顽抗?你何苦来哉?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只要你随我回去,陈情阶前,面见父皇,诚心诚意向他请罪。有何冤屈诉不得?非要走这条绝路?”
楼上太子厉声长笑,声音尖锐如刀:“少废话!要本宫就此收手,除非父皇亲自来。父皇他人呢?怎么?他不见自己的儿子了吗?”
六皇子笑了笑,眼神清清冷冷,隐约透出讥诮之意,“父皇自然是等着大哥你去见他!大哥,你还是别再做困兽之斗了!虎毒不食子,只要你愿意认错,父皇不会舍得处死你的!”
这话倒很有几分可信度。太子毕竟是嫡出,而闻人炯和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很深,当年皇后曾因以身为闻人炯挡剑流过一次产,生太子时更是九死一生,并因此伤了身子再难受孕。皇后手段高明,不然也不会独霸后宫多年,而太子的受宠以及册封,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皇后。
太子狂笑,笑声如枭,“老六,你少费心思了!要谈也让父皇亲自来和本宫谈,你没资格!”
六皇子缓缓笑了笑,笑容依旧那般温润儒雅宛若美玉,不沾半分人间烟火气和杀气,他挥手,示意周边的士兵进攻。
烟尘四起火光熊熊中,许朝玄不动声色地离开。
他对东宫的环境似乎很熟悉,一路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走到僻静宫室,他停了下来。
容闳从花木后钻了出来,满脸兴奋地回禀,“主子,不出所料,清末楼里果然另有玄机。”
许朝玄轻轻一笑,不予评价。太子素来贪生怕死,这次这么硬气地死扛到底,说没猫腻,谁信?再说太子一路且战且退很有章法,怎么会慌不择路地随意选择清末楼?如果真是随意选择,何以清末楼里会有这么多弓弩?
“差点就被糊弄过去了,密道设得不算巧妙,就在假山里,不过伪装做的还真不错,硬是看不出破绽。”容闳啧啧赞叹。
“废话少说两句,赶紧过去堵住他!”许朝玄眼神略显阴鸷,脸色微沉。
密道出口处是个僻静的废弃宫室,靠近神武门。这也不奇怪,东宫本就是皇宫的一部分,只是特意砌了道围墙以示区分而已。
许朝玄到达时,京郊大营已有一千精兵在原地等候,他打了个手势,一千精兵立刻收拾阵型散开埋伏,将所有退路堵死。
没等多久,步声橐橐,一队遍身染血的侍卫护着面沉如水的太子疾步从内院小楼中走出。
“唰!”
火把大亮,假山山石上,瞬间架起了无数劲弩,箭尖在火光下流动着森冷的光芒,从各个角度指住了太子。
有人从长廊尽头缓慢行来,轻衣缓带,意态风流。
明明面容平凡到过目就忘,笑起来却有种奇特的魅力,宛若云端之神,从容欣赏着脚下的蝼蚁挣扎,那般睥睨骄傲、久居上位者掌控风云万事底定在心的清贵微笑。
只一笑,那张不出众的面容立刻变得流光溢彩,三分的魅力也成了十分。
太子怔怔盯着他,眼神微微茫然。他是谁?为何会将自己堵在这里?为何会有一种令他心惊到恐惧的熟悉感?
许朝玄站定,即使看不见依然能想象出太子此刻的表情,真是大快人心。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快意,快意他也有被自己撵着,像条被主人驱赶的狗慌不择路逃命的一天。三年前的元宵,他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杀!”太子突然厉喝出声。
不知从何处飞来深红火箭,刹那飞卷,笔直一线地射向太子,卷过一道惊艳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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