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压抑黯淡的日子里,她不断拷问自己的内心,得到许许多多的答案,千言万语凝结在口中,却不知道要对谁说。可如今见到倾诉对象,却只能沉默。
他们在时光中老去,她却觉得自己在岁月中变得更加从容。
也许有些答案,真的只有时间知道。
“时间还早,我们走一段吧!”最后还是她先开口。
旷野上的风不遇阻碍,吹得肆无忌惮,她的发四散飞舞,连忙从袖中掏出发带束上。
她不想问他知道多少,但凡他想知道的,最后都会知道。
等了很久没听到他开口,她心里叹气,知道自己再沉默,他只怕能被愧疚埋了。
“不问我这五年为什么不回来吗?”
“因为你回不来。”闻人岚峥不假思索答。
“……”半晌兰倾旖转过头,挫败地抬手扶额,觉得这话题选的真差劲,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他这么擅长说冷笑话,明明一本正经地用最严肃的语气说最严肃的内容,却偏偏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只能沉默了。
这样的洞察力下,自己说什么都是废话。
一切都说开了,她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像这么多年的寄托都没有了。
半生执着,到底化为什么?她不知道,却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错过很多。
“你后悔吗?”他突然问。
兰倾旖怔住。
没想到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犀利直接直指她内心深处。
后悔吗后悔吗后悔吗?
无数个声音汇聚成巨大的声浪在她耳边一遍遍疯狂叫嚣,仿佛不震聋她的耳朵就不肯停下。
她紧紧闭上眼睛。
脑海中,滂沱大雨中被打瘸双腿在碎石路上爬动哭泣的小女孩,一闪。
那些讥笑的面容,飞溅的刀光,洒落的鲜血,那年燕从花嫣红如血的花瓣,从此变成她半生难忘的噩梦。
后悔吗?
她应该不后悔吧!
她不后悔。
这一生吃过苦,享过福,跌落过地狱深渊,也登上过天阙温暖。
无论怎样,她都不后悔。
她不能因为自己享过福就忘记吃过的苦, 不能因为自己触摸到温暖的天堂就忘记地狱的寒冷。
有些记忆,只有用鲜血来清洗。
“我不后悔!”她缓缓地答,语气决然。
闻人岚峥淡淡笑起来,觉得所有人都错了,以为她复杂诡谲难以辨清,却其实,她她也是个纯粹的人——为自己心中的信念不惜一切,天塌地陷也不能阻拦她的脚步。
以天下布局,只为毁一段记忆,安一己之心。
这也是个疯狂的人。
“我真是喜欢你的执着和决然。倾旖。我真的很羡慕你。”他声音轻轻,神色淡漠如这一刻身边流动的夜风。
“羡慕?”兰倾旖有点不明白。
她有什么好羡慕的?她有的他都有,她没有的他也有,难道他如今还有无法挽回的遗憾?
“羡慕你不后悔。”他语气里几分遗憾,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她的坦然。
“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等到你我百年后再说这个话题也不迟。”兰倾旖摇头微笑,唇角一抹淡淡笑意。
说话间,他们已踏入城门。
濮阳城里虽还有不少战争留下的硝烟铁血痕迹,但秩序井然,大街小巷里也恢复平静,温九箫的办事效率的确很高,不过是半天功夫就把城中上下都打理干净。兰倾旖看在眼里,深感佩服,同时又有点奇特的新鲜感。
难道同一座城,只是换了个主人,给人的感觉就真的有这么大的差异吗?
上午她踏上这座城,还觉得阴冷森然,如今却已从中感觉到浓浓的活力。
她还在奇怪,暗暗思索答案,闻人岚峥已拉着她往城守府而去。
而此刻,城守府后院雅室,愤怒的知昧正站在桌子上恶狠狠跺脚。
“回来了?回来了!他们还知道回来?”他横眉竖目下巴高昂,以圆规的经典姿势,双手叉腰,怒视底下前来通报帝后回銮消息的侍卫。
可怜的侍卫低着头直冒冷汗,愣是不敢答话。
“刚打进城事情很多吧!很多吧!很多事都要他们来决定,结果呢?他们两个,一个干脆追着敌人跑了,是非不分!另一个更好,追着前一个跑了,轻重不分!有他们这样推卸责任的吗?现在事情处理了知道回来了?早干嘛去了?还指望我去迎接他们?欢呼大哭着投进他们的怀抱?想都别想!”知昧脑袋上绑着红带,红巾飞扬中他眼睛里都在嗖嗖地飞出刀子来,正在用这些刀子恶狠狠地砍假想敌。
温九箫淡定地翻过一页书。
虽然他内心对知昧的话非常赞同,但这时候应和小孩子明显是不明智的。
经验告诉我们,做坏事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沉默和低调。喊口号什么的绝对是愚蠢的行为。
闻人既明奇怪的看一眼这个跳脱到近乎抽风的弟弟,很难想象在母后身边长大的儿子竟然是这个德行。再看一眼满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的姑父,他若有所思,乖乖地闭嘴。
桌上,知昧思考着皇室的剽悍命题,很快决定,冲着侍卫勾手指,他笑得非常像闻人岚峥。
“你,去给我关门!”
第五十四章 母子
城主府碧瓦飞甍远远的映入眼帘,屋檐下的灯笼在夜色中看起来别有种平静和温馨的吸引力。
闻人岚峥却停住脚步。
“怎么?”兰倾旖有点疑惑地看他。
“你说……咱们要怎么进去?”闻人岚峥有点无奈地转头看她,表情充满深思。
兰倾旖沉默,看见门口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的奇怪现象,也不敢再抱有翻墙幻想。
不用猜,墙上肯定有布置。
“你的意思是?”
“咱不进去,另外找地方住。”闻人岚峥迅速衡量利弊,痛下决定。
“好吧。”兰倾旖无奈点头。“咱们去静园。”
儿子们很好打发,但旁边还有温九箫这个闷不吭声的阴毒狠人就不好说了,想想她就觉得脊背发凉。
两人在府门口施施然止步转道,坚决不拿自己的小命和闹别扭的儿子们做抗争,更不要惯坏他们的脾气。
门后,趴在门缝上看的侍卫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心里暗暗松口气,不回来也好,免得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真是的,就不能安生点让他们过段平静日子吗?
“什么叫没回来?他们竟好意思过家门而不入?”声音里满是愤怒,红木桌上全是脚印。磨牙半天,知昧阴恻恻问:“他们去哪了?”
“往城东去,具体地点还不知道。”其实多半也可以猜到答案,但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有点不合适。
知昧瞥一眼侍卫,再看身边眼神恨恨的弟弟,唇角泛起淡淡笑意,“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有咱俩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知昧理直气壮答。
闻人既明沉默。
这次被俘后他性格沉稳严肃很多,似在一夕之间长大,小大人的样子总看着有点心酸。
知昧一直偷偷瞟他,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在心里声声叹气,整不到贼精贼精的爹娘,他心里挺郁闷的,他们真舍得不回来?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他们居然不回来!有他们这样当爹娘的吗?越想越愤怒,他跳下桌拉起闻人既明,“咱们走!”
“去哪里?”声音困惑。
“找他们算账!”语气气势汹汹。
要算账的人一只脚刚迈出大门,就被人堵住去路,“要去哪?”
知昧目光呆滞地抬头,见到满脸阴笑的老娘,惨叫一声转身就往回跑,砰地一声撞上闻人既明,痛得俩孩子都在抽气。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兰倾旖抓起知昧抱在怀里,仔细端详他的气色,笑嘻嘻捏着他嫩滑的小脸蛋,“看来你最近混得不错,怎么我觉得你长胖了?”
“那当然!”知昧梗着脖子得意洋洋,“没有你那些条条框框管着,我每天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枕头下全塞满松子糖!”
“偷吃甜食,扣你二十年的零食!”兰倾旖阴恻恻道。
“啊!不要!”知昧痛苦地捂耳,拒绝听这残忍的决定。
“不要也得要!”兰倾旖一句话压下古灵精怪的小儿子,转头去看另一个。
她脸上的笑容已敛起,看他的眼神复杂难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他半晌,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抱他?他已过了需要母亲怀抱的年纪,而且看他的眼神,他大概也不会愿意吧!离开时他还是矮小粉嫩的一团,懵懂不知人间悲喜,如今他已能在顾澹宁手上保全自己,中间她错过多少?分开的日子里,总在想他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觉得孤单,起风时是否有人给他加衣,落雪时他是否记得自己拢火……然而见到,又觉得一切都苍白单薄,面对孩子暗藏拒绝的淡漠眼神,她无能为力,所有的言语动作都像被冰封住,空白被无限拉长成鸿沟,深远如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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