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你的生命里缺失五年,但那不是她的本意。至少她还陪你度过三年,那三年里,她给了你一个母亲的所能给的一切,但这些我没有。即使她离开,你还有父亲,有姑父姑姑,有伯父有堂哥,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亲人,可我也没有。甚至你有健康的身体但我也没有!你知道病弱到无法出门有亲不能见有家不能回不得不守在一个地方的感觉吗?你知道在黑屋子长到四岁连阳光和人都没见过的感觉吗?你知道一次次面临死亡却孤独无依只能靠自己走下去的感觉吗?你知道在深宫沉浮兄弟阋墙四面楚歌错一步就尸骨无存的感觉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没经历!而这些,我、娘、爹,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一两样。你有什么不满足的?不就是娘因身体不好被迫离开你五年吗?照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天底下所有的孤儿都不用活了。”知昧翻着白眼,心里也觉得酸酸的,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恨铁不成钢。
闻人既明哑然无语,听他这么说,突然也觉得,自己挺没必要的。
知昧托腮看他,表情清清淡淡,几分睥睨几分遥远,乍一很像兰倾旖在公众场合面对怀有敌意的人的姿态,“你的同龄人,不说皇室,就是稍微条件好点的富贵人家,有几个不是明争暗斗手段百出?可你呢?你落入敌手,爹放弃自己的土地子民也要救你,娘不顾自己的安危赶来救你。你有什么好怨恨的?说句难听的,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就算他们不救你,有我在也不会后继无人,何况他们将来还可以生其他孩子。你以为你是谁?”
他站起身,掸干净自己的衣袖,觉得自己今天浪费这么多口水心神需要调养补偿,得去找爹娘邀功讨赏。
“你去哪里?”闻人既明连忙拉住他。
知昧转头诧异地看他,“你拦我干嘛?”
“这么晚……”闻人既明指着外头黑漆漆的天空。
“我去找我娘。”知昧打断他的担心。
“她和父皇在一起,你半夜去打扰他们休息……”闻人既明瞪着这个厚脸皮,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不更好吗?”知昧笑得奸诈,大眼睛闪着贼亮的光,杀气腾腾道:“去把他踹出来!我娘是我的!只能跟我睡!”
闻人既明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一刹凝重一刹抽风的无耻小子,郁闷得恨不得自打两个嘴巴,他刚才是瞎了眼吗?怎么会觉得这小子很成熟很有范自己要多向他学学?分明就是个疯小子。
凝视着知昧眉飞色舞的面容,闻人既明头一次觉得很挫败,这种挫败感即使面对顾澹宁都没有出现过,看来他这个弟弟的魅力比顾澹宁大多了。
他有点缓不过神,非常好奇他母后的师门,那个传说中的月下山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母后的师父,那个天下尊崇奉为传奇的帝师言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怎么教出来的人都这么富有特色?姑父、母后、弟弟,每一个都风标独具还绝不重复。难道世外名门的子弟就是他们这样的?那也未免太挑战他的接受能力了。
知昧嘚瑟地出门,抬头就见到老爹脸色古怪地堵在门口,不禁心里暗叫一声苦也,怎么爹娘都有堵门口的爱好?
闻人岚峥看抽风的儿子半晌,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他看媳妇闷闷不乐,想出来和长子谈谈心,不料次子在里头,不方便进去就在外头等。房间隔音效果也不咋地,听壁脚听得分明,听前半段还觉得苍凉悲壮愧疚心疼,想不到最后这娃娃又不着调起来。
抬头向黑暗中无声吁气,他心里生出淡淡的酸楚。他们的孩子,终究都不能像普通孩童一样长大。生在帝王家,落地富贵,却也不是白享福的,注定要承担更多。
他蹲下来直视知昧明亮如星辰的双眸,对着他展开赞赏的微笑,“我以前一直想,我和你娘的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你如今这样,我很满意。”
“真的吗?”知昧眼睛发亮。
“是。”他眼神柔和,“猜到你是我儿子时我就在想你没有父母教导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怕你才智平庸,却担心你心志不够强大,受不住人间苦难,又怕你在武林名门长大,染江湖凶杀之气不够宽容和善。如今我对你很放心。”
知昧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闻人岚峥转头看向站在门口呆呆盯着他们发呆的长子,微笑着冲他招手。
闻人既明闷闷不乐地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手,眼神里微露不安。
“没保护好你,让你落入敌手,是我不好。如今安全了,你想哭想闹想怎么发泄都可以,但发泄完了,你还是你,明白?”闻人岚峥神态肃然。
闻人既明慢慢点头,眼圈渐渐红了。
他满意地端详两个儿子,回头看见妻子正倚在门框上看着他们,眼神里淡淡欢喜。
兜兜转转,命运终不负他们。
晏倾九年九月二十三,濮阳城之战,安国大祭司顾澹宁以闻人既明为质要挟闻人岚峥退兵,终被得知爱子被俘赶来相救的长宁皇后破坏,人质获救,濮阳城失,主将死,两名副将被俘,城陷,大祭司率残部匆匆返回祭坛。自此,黎国大胜。
九月二十五,征南主帅连珏在濮阳城南部的云岩山筑长围,又在南面山脉上筑城设防连接诸堡,彻底切断濮阳城和安国内地的联系,将安国边境六座重城三分之一土地全部纳入黎国统治。随后就是一系列的安抚政策,安定人心,抚慰军民,相关政策法令和当初对待云国差不多。
十月初八,除去派驻各城大军,全军在帝驾带领下班师回朝,回玉京当天,暂摄朝政的任亲王带领满朝文武出城三十里郊迎,玉京万人空巷,满城欢呼声直上云霄。
黄土垫道,清水洒地,上万百姓将入城大道两侧挤得水泄不通,争相目睹常胜之师的巍然风采。
此时已临近万寿节,玉京上下锦绣风流繁华不谢,又逢大军得胜归来,皇后回归,还带回来另一个皇子,四喜临门,玉京的热闹繁盛也达到巅峰。
午时,大军入城,宫城在望。
第五十七章
再次回到自己呆过四年的凤仪宫,兰倾旖心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宫人跪伏满地,恭迎这座宫殿的主人的重归。
兰倾旖站在门口,看着大开的宫门,金宫玉阙,锦绣珠玉,处处代表着人间荣耀和权力的巅峰。
她再看看自己一身简单的珊瑚红劲装,不由得摇头失笑,微觉无奈。
果然时光最能改变人,如今再踏足这明黄朱红的宫廷,竟觉得陌生起来。
“都起来。”她还是不大习惯兴师动众的迎接,抬手示意跪满道路两边的宫人起身。
凤仪宫里干净整洁如初,宛若这里的主人从未离开。
兰倾旖的手指抚过一尘不染的桌面,目光落在墙角的琴案上,想到久别未见的亲人朋友,心情有点沉重。
飞凤盘龙丹顶金藻的宫殿顶上,江山之珠睥睨下望,她无聊地看着屋顶等待,心想臭小子换衣服的速度怎么会这么慢?简直比女人还能磨蹭。
她耐着性子等半天,才见到懒洋洋拨开轻纱珠帘大步流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知昧。
目光掠过儿子全身,看他衣着整洁,兰倾旖满意地点头。
“总算没出现扣子扣错的现象。”
“胡说!我是那种扣错衣扣的人吗?”知昧义正词严反驳。
“是吗?”兰倾旖斜着眼睛满脸不信,慢吞吞地道:“那我怎么听说,你在出走前一天还出现过这种错误?”
知昧:“……”半晌他愤怒地瞪大眼睛,“打探我的私密是不对的!我要求衣食住行的错误被忽略的权利。”
兰倾旖笑嘻嘻看着他,“还私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的事还叫私密?”
“但凡我不想让人知道的事都叫私密!”知昧悍然答。
兰倾旖默然良久,“好吧,儿子你赢了,这答案够无耻!”她不想再和他斗嘴,“走吧,你祖母设家宴,咱们都要去,去晚了影响不好。”
的确是家宴,清波亭里灯火辉煌,月影横斜,一枝月季花摇曳在淡碧窗纸上,映得眼波也朦胧。
难得有一次人聚得这么齐全,拖家带口地坐了满满一大桌,桌上全是皇室近支子弟和家属。
但凡有孩子在的地方,都是没情调没气氛的,桌上吵吵闹闹,银勺共口水齐飞,围兜同羹汤齐舞。
知昧丝毫不认生,表现得十分乖巧,让他喊什么就喊什么,笑容甜蜜口齿伶俐,欢喜得太后眉开眼笑,抱在怀里不撒手。
温妙仪不屑地看一眼卖萌装乖的表弟,坐在他爹身边,抓着自己的筷子纵横捭阖,很孝顺很有风范地给她娘夹菜。
兰倾旖再看一眼自家咋咋呼呼的知昧,表示不想提。她看看闻人楚楚的肚子,心想这少说也有七个月,温九箫怎么还放心她出门?
“急急忙忙跑一趟安国,你们俩怎么也不给我们带礼物?”闻人楚楚咬着勺子,对兄嫂都很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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