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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芜姜 (玉胡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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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少寨主脸上如何添了道疤,像被女人抓过似的!”颜康从山脚拎了只鸡往坡上走,脸上一道细长的抓痕结了血痂,好生刺目。路过的寨民好奇打问,他总是含糊应话:“昨夜捡回来一只雪貂,尚未驯服,不慎被挠了一爪。”
  小颜然听了,忍不住撇嘴儿:“康爹爹学会撒谎了,是小五哥哥抓的。”
  小子,几时竟然被他偷看了去。气得颜康赏了他一板栗:“该死,男人怎样挠男人的脸?要是敢再胡说,老子这就把他赶下山去!”
  颜然本来还想说小五哥哥都是蹲着尿尿,咕噜一下就不敢开口了。小五哥哥虽然很凶,但那都是假凶,他身上还有一点点香,没娘的小颜然可舍不得他被赶走。
  颜康也怕被大哥知道,大哥发过誓,救不回母亲就终身不娶。颜麾不娶,便催着颜康成家,最近都在周边的山寨给他打听姑娘。若是误会了自己与小五,那小娘炮铁定在寨子里留不下去。
  一路侧着脸躲人。
  将士们正在木屋前晨练,看见颜康拎了只乌鸡走上来,不由笑着招呼道:“二少寨主大清早提着只女人吃的鸡,这是准备去往哪里?”
  一个个墨发披散,头戴额饰,穿左衽的宽松大袍,做塞外胡人打扮。
  颜康看见了,循声走过来:“小五那小子病了,大夫说要用当归炖乌鸡补益。寨子里养乌鸡的人不多,好容易才抓来这么一只。”说着把鸡晃了晃,那鸡生猛好动,被晃得咯咯直叫。
  病了?昨日还恁个气汹汹,一颗大白菜只把他砸得晃了一晃,如何一夜之间就病了。
  萧孑手提长剑从木梯踅下来,不由微蹙眉头:“生的是甚么病,须得非用乌鸡补益?”
  颜康应道:“说是昨日来找过貂兄,回去哭了一下午。我从互市回来一摸他额头,烧得厉害,便抱去郑伯处诊了脉。那老头儿说得含糊,只说是血脉郁结、少腹坠沉、口淡乏力,须得平心静养,补益元气,谁晓得到底是什么病。个小娘炮,得的病也跟娘们似的。”
  说着下意识抚了抚脸上的抓痕,睇见萧孑一样散发宽袍,不由好奇打问:“对了,貂云兄今日如何做此打扮?”
  抱她……
  眼前掠过梦中芜姜曼妙的身体,那似水绵缠,娇娇柔柔滴滴。萧孑的容色微沉了沉,拱手一礼:“难为二少寨主这般为她操心,那小子脾气古怪刁蛮,若确然生病,回头把她交与在下照料便是。栖鹿谷一带东行至雁门关,西去匈奴,失散的将士们必不会往这二处去,近日打算至玉门边上的几个城郭附近探探。二少寨主可需要捎带些甚么?”
  “倒也不操什么心,貂云兄若是不嫌他烦,自去坡上看他便是。只这寨中养乌鸡的不多,那郑伯说要连吃数日,怕要劳烦貂云兄在互市上给他采买几只。”颜康说完抱了一拳,因急着去给芜姜炖药,便拎着鸡告辞了。健硕的背影虎虎生风,一路只听那鸡咯咯咯叫不停。
  将士们拢过来,表情便很有些那啥:“这颜康对小公主倒是上心,幸得心大,若然晓得她是个女儿身,不知要怎样麻烦……”话没说完,看到萧孑阴郁的眸光,声音连忙小下去,又改口道:“将军,又是口淡,又是倦软腹坠,看来这回十有八九是怀上了。”
  “是极,那小妞也是争气,就这样都能给将军怀上。梁人只道咱们将军天煞孤星,这般一看,小公主与将军倒是天作的姻缘,将军要找些拿主意才是。”
  一路咕咕叨叨着,牵马往坡下的食灶上走。
  “小五哥今日好胃口,一人吃了两个人的饭量,平日倒不见你这般魄气!”
  “吃不饱何来体力干活?这以后我顿顿吃两个人的饭量,袁师傅可别舍不得给我吃。”
  “哪里会,近日亏得你给灶上送菜,省得老汉我每日坡上坡下的颠跑。你便是一人吃三个人的饭量,我也顿顿给你管饱,呵呵哈!”芜姜正在灶堂的大长桌上喝粥,抬头便与将士们撞了个正着。
  将士们亦是愣了一怔——看看芜姜的面前,一大海碗见了底的粥,撒着还有两个破蛋壳、一把鸡腿骨,手上还揪半个粗粮馒头——乖乖,不是说病了么,这饭量!
  一个个眼神闪烁地看着萧孑,目中之暗示不言以表。
  芜姜亦看见萧孑了。他站在他们最前面,墨发携风轻扬,头戴铜藤额饰,剑眉横斜入鬓,手中一柄青铜宝剑打着寒光,在人群中从来那般醒目。她想起他近日对自己的诸多漠视与言语伤人,就也作一副淡漠不睬,啃掉最后半个馒头站起来。
  二十余个魁梧的年轻汉将,身影挡得似一堵高墙,形单影只的芜姜和他们一对比,就像个只身闯入狼群的小母鹿。
  “呃……小、小五子,今日吃得可多哈……”黑熊讪讪地咧嘴笑,蠕着大脚板给她让道。
  “嗯,我要长肉呢。”芜姜眼角余光不自觉瞥了瞥萧孑,知道他正盯着自己看。忽然有些后悔昨天砸他大白菜时说过的话,都已经决定与他了断了,还告诉他那些做什么,徒添麻烦。
  “驾!”清岧的身影一跃跨坐上马背,挥一挥马鞭,往寨子外头打马。
  半路被小颜然追着跑,又跳下来把他抱了上去。
  马背上挂两个木桶,一路叮铃啷当。原本想叫芜姜多干点粗活儿,好把身子骨磨得不那么娘炮些,被郑伯狠训了一顿,颜康自知理亏,改叫芜姜每日去瀛水河边取水喂马了。
  灶堂里好似一瞬间静悄悄的,将士们的眼神追着芜姜跑:“将军,这回真气上了,不理你。”
  萧孑微眯着凤眸,睇着芜姜驰远的背影,瘦得小蛮腰只够他一握。原本只当她扯谎唬自己,此刻终是有些信了。当真是上天派来治他的冤孽,分明那天晚上浅尝辄止,如何便埋下了骨肉。眼下这般处境,真不知该将她往哪里安置。
  晨间冷凉的山风拂过他的发,那清俊面庞上不由眉宇郁凝,沉着嗓音道: “女子怀孕,至何时开始显怀?”
  “三个月,啊,有的贪吃些,两个多月就显怀了。” 黑熊接过话茬,他之前是营房的伙夫,经常与一些打杂帮衬的妇人交道:“女子怀孕前三月最须小心呵宠,倘若是营养不足、情绪不快,稍一个不慎就滑胎了。小芜姜这般瘦,将、将军怕是要给她好好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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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瀛水河流水咚咚,天雪山化下的雪水,传闻得神仙的庇佑,河水终年不凝。清晨雾气迷蒙,河岸两旁无甚闲人,视目明阔,风清云远。
  芜姜弯着腰,用木桶在河里装水,怕袍子浸到水面,一只手扶着桶,一只手扯着袍摆。
  颜然蹲在她身边看,看了半天卯着小嘴儿道:“小五哥哥屁股尖尖的。”
  芜姜捏他小脸:“乱说,哪里尖了?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直起腰,把鼓起的衣袍拍扁下去。
  颜然很冤枉,想了又道:“我没乱说,你还蹲着尿尿,女孩儿才蹲着尿尿。”
  听得芜姜一口气差点没噎住,把桶一放,抓着他衣襟就问:“小子,我上茅房你也敢偷看?说,还把这话告诉过谁人?胆敢撒谎这就把你扔下河!”
  颜然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不禁有点怕,惴惴地往后退两步:“我可没偷看,是你自己进了茅房就矮下去,我猜的。我连康爹爹都没告诉过。”
  芜姜这才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男人也有蹲着尿尿的,懒的人爱站着,勤快的就蹲着,不信你去试试。”
  颜然半信半疑地去草丛后面蹲,蹲了半天没动静,芜姜问他:“怎样了?”
  “出不来,你骗人。”
  “那你用点力。”
  孳孳孳……一忽而便听见细微的声响。
  “看,我没骗你吧。不过男人蹲着尿尿是件臊人的事,你可不许告诉任何人,不然我一准被你爹扔出寨子!”芜姜冲颜然喊着,一边把装满的木桶提起来,准备往马背上挂。
  “唔……”许是动作太过吃力,怎生得胃里一阵泛酸,连忙放下来,蹲去一旁呕酸水。
  萧孑站在不远处看,看她难受地佝着个背,小小的一团影子,分明还是个青涩未开的小姑娘。那梦中攀在怀里的奶娃儿又浮于眼前,想起她被自己覆在身厦抵死交融的一幕,满心的桀骜便又不听使唤地柔软下来。
  罢罢,到底小了自己这样多的年纪。
  清逸身躯便迈开步子,手持长剑走过去。
  芜姜拭着嘴角正要起身,只觉得手边多出来一股力道,抬头便看到一只长臂帮自己把木桶挂上了马背。
  墨发披肩,凤眸薄唇,那般英俊且拒人于千里的冷傲。
  是萧孑。
  明明昨天还恨不得把她碾死,此刻却又忽然体贴。她心弦儿微颤,提醒自己别多看:“你来干什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现下我不招惹你,你最好也别招惹我。”
  拗着脑袋,眼睛不看人。
  小辣椒,一拿乔起来就哄不住。
  萧孑并不应话,盯了芜姜一眼,才吐过的小脸蛋略显苍白,唇边还沾湿一丝碎发,娇娇讨人怜。
  他替她把碎发拂开:“什么时候发现的?……肚子里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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