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孑不由蹙了蹙眉宇。
今夜袅袅燃烧的篝火旁,她醉红的小脸贴着他的胸膛滑落至他的少复。那一瞬间贯穿于全身的异样震颤,陌生又迅速地引燃了他某处的渴望,让他再也无法把她当成一个无干的少女对待。
但是萧孑很清楚地知道,他和她注定是不可能,须得要尽早止断。
他二十三岁的人生里只有一个把他视作命根子的糊涂老爹。这些年老爹含辛茹苦把他养大,苦心巴望着等他打够了战、过够了杀生的瘾,然后回京找个安分持家的普通女人,接续传宗接代的火把。
萧孑不想忤逆糊涂老爹后半辈子唯一的愿望,他更不可能会为了她一个亡国孤女与梁皇为敌。倘若因为她而被四处流离追杀,倒情愿一刀把她杀了,让她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他看不见不惦记,其他谁人也休想把她宵想。
他不喜欢这种对人挂心的感觉,这让他感到很烦躁。
萧孑习惯性地捻了捻没有佛珠的手心,看着夜色下孤单蹲守的小美人,这个想法让他自己也觉得略微残忍。
喝醉了的芜姜懒在地上,奢望着萧孑过来哄,但见他不肯过来牵自己,只转过身空捻着手心。
……真是可恶的高冷啊。
她哪里知道他正谋划着是不是要杀掉自己呢,还以为是他高冷的暗示。那樱红的嘴儿便又掖起了黠笑,几步小跑过去,把手指头往他圈起的大掌里钻。
他的掌心干燥而凉,使少女酒后微灼的肌肤舒适。似乎怕他把她甩掉,又往他拇指与食指之间戳进了一点点。
那绵软的感觉似小虫儿蠕,萧孑冷着隽颜想要甩开,但见她低着个头,老老实实不成样,怎生又懊恼自己下不了狠心,只好把她紧了紧,牵住了。
夜色悄寂,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往前走着。夜风把衣袂纠缠,彼此身上的清甘与酒香在风中交换,只觉得呼吸都渐渐有些不一样。总得要说些什么话才好呢,这样安静,还有一段路才到家。
“项子肃,我今晚跳得美吗?可有你们中原的女子好看?”芜姜晕着脑袋打破了沉寂。
“既是不会喝,今后就不要再沾酒。”萧孑却这样答。头一回牵女孩儿的手感觉略微奇怪,连一贯冷冽的语调都似乎不听由使唤。
天底下竟然还有女孩儿敢主动牵他的手,这要放在梁国京城,那小妞一定被他折腾得有够惨。
“那碗酒我是故意喝给妲安看的,她盯着你的眼睛让我觉得她又想要勾引你。”芜姜攥着萧孑搓捻的拇指,蹙起眉头:“项子肃你不知道,妲安总爱抢走我喜欢的东西,但她明明已经拥有了很多,而我的却很少。”
“那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了嚒?”萧孑停下来看着芜姜问。他的身躯英健清颀,这样低着头看她,不自觉看到了她娇娇轻喘的小梨儿,便又蹙着眉头移开眼神。
花芜姜……凤仪,不会再有多久的太平日子过了。
芜姜看见萧孑皱眉,那英挺鼻梁下总是敛着一幕幽郁,莫名勾着人心口儿悸动。
芜姜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我今晚跳的舞美吗?有没有你的娘亲好看?”
“我娘在我出生时便去世了,我没有见过她。”萧孑冷淡地截断话题。
夜幕清悄,冷风吹着人肤表丝丝寒凉,芜姜轻轻地打了个喷嚏:“我娘在我六岁时也去世了,我哭得很伤心,快要把耳朵都哭聋了。可恶的坏人把她的躯壳偷走,使她的灵魂不得安宁。我在梦中见过她哭,将来我不得不回去替她安葬,但我现在还太弱了,连路都不知道该望哪儿走,我每天都很苦恼。”
呵,每天挥着缰绳尽想着欺负他,看不出来她倒很“苦恼”。萧孑勾了勾嘴角:“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芜姜很用力地点着头:“很重要。我是个偷生的人,每一位曾经出现过、现在还有后来将要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更何况她还是我娘。”
哎,大概真是喝过头了,落寞的眼眸里些微泛开了红,怎么说着说着就惆怅起来。
“哥哥,我娘亲她不要死”——又想起当年晋国皇宫下,那个满血血污的六岁小女孩——萧孑默了默,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那就让我来替你完成好了……就用这个赎回我欠你救我的命。”
“呼——”一股冷风袭面,却把那尾音掠走在风中。
芜姜没听清:“项子肃,你刚才说了什么?我的耳朵时常不灵敏,你要敢嫌弃我就叫你好看。”
“没什么,我说叫你今后不要轻易喜欢上一个男人。”萧孑睇了芜姜一眼,微阖起冷长的凤眸眺望远方。
只话音才落下,唇上却忽然一抹芬芳,柔软轻触疾过,像把人魂魄带走。蓦然间回神,才看到近在眼前她娇粉含椿的双颊。
“小气鬼,没有今后的别人……如果你肯再对我好一点的话!”她一定把他的话误会了,垫着脚尖,欲松开不知何时环拢在他脖颈上的双手。
吻完了说算就算,怎么就这样大胆呢,仗着一碗酒而已,一晚上就这样频频挑衅他。可知但凡招惹了他,他可是从来“有求必应”的?
“听着,我也不是次次好脾气!”萧孑忽然捻住芜姜可人的小下巴,把她的手复又环上脖颈,棱角分明的薄唇用力附着了上去。
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而她的马儿也已经越来越听他的使唤,或许没有更多的时间叫他继续在这里蹉跎。但是算了,反正借这酒后她傻乎乎的样子把她欺负一次,以后……再没有以后。那唇齿间用力,先在外面浅啄,蓦地便撬开阻扰侵略进去。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久久的才叫人神思清朗,蓦地又把她饶恕。
她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反攻,有些怔愕地晃了晃身子。唇儿肿了,到底还是青涩,见他抵着她的下颌,眼目冷鸷灼人,竟像吓着了说不出话来。久久地才扔下一句:“真坏,明天起我就不要再理你。”
吱嘎一声推开栅栏门,头也不回地把他遗弃在草檐下。
“师哥——师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呼,善哉善哉,真是苍天有眼耶!”身畔空凉下来,忽一声熟悉的哭嚎打破寂静。萧孑略一回眸,竟看见胖子裹着半旧的袈裟,手上揪着一只死耗子,狼狈不堪地站在栅栏旁的暗角里。
“戒食?”
“是我是我!一不小心把那个妞跟丢了,这二十多天我是每个部落挨个儿地找,听说这个小寨子用奇招打败了匈奴,我猜着师哥就是在这里,果然叫我嗅着了味道!”胖子嘻嘻笑着走过来,垫着脚尖往院子里头瞄了瞄:“阿喏,刚刚你好像被她吃了很久?师哥,你怎不一刀把她小嘴儿削掉?这太不是你萧阎王的做派了!”
醒尘寺里流芳百世、人人得而诛之的两大魔头,一个通身杀孽,一个满嘴口业,所有世间能吃的肉都往嘴里塞。方丈看不下去,一棍子把两个同时打出庙门。这厮因着糊涂老爹的伙食,九年来早已经被老头子收买得服服帖帖,要是晓得自己今夜主动沾惹了女子……
真该死。
萧孑脸色一绿,低沉着嗓音道:“叫我子肃。”
?
☆、『第十八回』戒食?
? 淡淡晨曦透过小窗,在那泛黄的老铜镜上把少女娇颜打照,醒来的芜姜贴着镜面左看右看,看了好半天,怎生就觉得哪里有不一样。哦,她抿了抿唇儿才发现是唇儿肿了,红润得像染了妲安在榷场上买的胭脂。动一动肩膀也酸涩。
昨晚一大碗清酒喝下去,后来的事儿便记不太清,依稀好像草檐下萧孑忽然把自己用力扣紧,好一会儿了才松开。当时心跳惶惶,气儿都喘不上来,只记得他的目光好像一只困饿的狼,像要把她一口吞吃掉。
“咻——咻——”
院子里传来打拳的声音,她往窗外看,看见那家伙着一袭素白中衣,正在晨练他的太极八卦拳。秋末风凉,晓风把他的衣摆随动作轻舞,那身量清健、墨发蹁跹,看上去唯美得就像是一张画。似乎发现自己在看他,也冷悄悄地扫过来一眼,然后一个马步跨出去,木着表情侧转了身子。
……哼,假模假样很正经呢。
“子肃。”芜姜便走过去牵他的衣角,他不应,她又接着拽了拽:“项子肃,你帮我看看我的嘴儿,是不是肿起来了?”
芜姜把嫣红的小嘴唇撅起来,一定要叫萧孑看。
她牵着他的衣角,他转哪儿她就随到哪儿,反正总在他的跟前,他凤眸稍一抬就把她看见。千万不要看,但她却偏撅,偏叫他记起来努力想要忘记的美妙。那红唇娇滴,轮廓比早前丰满,竟是当真肿了……昨夜冲动之下竟然对她那般用力。
却也不怪他,实在那唇儿咬下去,潤得像能化成一滩水;骨头软娇娇地裹在怀里,恨不得一把就将她揉碎。
怕芜姜缠着要负责,萧孑便冷颜应了句:“看起来是有点……许是昨夜被甚么毒虫爬过,你去涂点儿盐水试试。”说着收起动作,准备往破草屋里回去。
却听见身后她不肯走:“你是那条爬过她的毒虫吗?……那条毒虫从前一定没爬过别的女人,我连舌头都被他爬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