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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芜姜 (玉胡芦)


  便抬眼冷笑:“萧将军倒是有些手段。这棋盘落在那油盐不进的老吝啬鬼羽净手上,恁给多少银子也不肯出让,你竟也能化得它到手。也罢,且与你博一盘。今日若是你输了,你与凤仪的亲事,那便自此搁浅。”
  芜姜虽幼小流亡西塞,此后骑马弯弓,早已对琴棋书画生疏,却也记得太子哥哥当年的棋艺,便是连天珠派的大弟子都略逊他一畴。不由蹙眉道:“喂,你不要自不量力。病了就先回去,得空我自会出去看你。”
  呵,此刻倒晓得担忧自己了。
  萧孑扯唇冷笑:“不下又如何知道我会输?若是我赢了,今日便要把你带回去。”
  却受不得她眼中对那衍太子的崇拜,可知他少年时在清规中修度,又饱读过多少诗书与兵法?那棋上之术不过纸上谈兵,他根本就不屑放在眼里。
  当下兀自撩开袍摆,在石桌旁坐下:“凤城主多年琢磨大梁,想必已然把大梁气数了然于掌。今日这盘棋,你为梁,萧某为叛将之駆,国中无主,我独以車攻。”
  仆从将棋子落盘,两个对面而坐。杨衍只应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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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回』树下

?  七月下旬的天气,一到晌午日头便渐热起来,湖畔周围很安静,除却蝉鸣,便只余棋子起落的声音。萧孑与杨衍在树影下对坐,俊逸的脸庞上皆是冷肃,忽而一阵风拂过,老远都能闻到低压的气息。
  芜姜绕湖边骑马儿,看着他们一青一白的侧影,就觉得头很大。两个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偏就注定势不两立。还以为萧孑进府来是要与哥哥求好,差点儿都被他甜化了,不想却是来挑衅。个跋扈不羁的萧阎王,这下看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待见他。
  “挡路了。”听见杨衍一声沉哑的嗓音,像是吃掉了萧孑哪颗棋子,芜姜的心弦儿不由悬起来。
  “驾。”纤长的小腿夹紧马腹,干脆绕开不想看了。由着他们厮杀去。
  黑熊蹲坐在树影下啃西瓜,看芜姜蹙着小眉头,不由囫囵道:“小芜姜,你这都骑了几圈?再这么绕下去老子头都给你绕晕了!”
  芜姜瞪了他一眼,撅着嘴儿道:“绕晕了活该,叫你们一个个刚才乱说。”叫黑熊过去骗萧孑,就说扶风城来了消息,催他赶紧回客栈商议,别让他接着比下去。
  “我不敢。回头被将军知道了,准罚老子仗毙!”黑熊把头摇得像颗拨浪鼓,睇了眼芜姜风中轻扬的鞭子:
  “你是怕我们将军下输了,衍太子不认他做妹夫?没把握的仗我们将军可从不打,从前雁门关驻军营地三面架子都摆满了他的书,要论这些摆兵布阵的伎俩不比你哥哥差。你就等着他把你带回去吧。接下来还有好几场仗要打,没你跟在身边随军伺候,将军那一身煞气可没人能给他消。”
  “啪——”被徐英盖了一脑瓜皮:“大嘴巴子什么时候能安静点。”
  他才恍然自己又说漏了嘴,晓得小芜姜脸皮儿薄,一羞窘就挥鞭子打人,赶紧看天看地岔开话题。
  芜姜本来还没听懂,被他这么一支吾,顿时明白过来。知道营帐里的那些动静都被这群笨兵听见了。双颊不自在地漾开红云。
  西瓜皮被黑熊掀去地上,红红白白的,她看着莫名有些泛酸。也许是早上葡萄干吃得太多了,蹲去湖边干呕了两声,回过头来凶道:“休得胡说!他赢不了我哥哥,便是果然被他赢了,我也不会随他走。这下我都不回去了。”
  “叫你多嘴。”徐英气恼地剜了黑熊一眼。
  黑熊吐吐舌头:“驻军的营房就那么屁点大地儿,将军恁般喜欢她,三更半夜静悄悄的,能瞒得住谁。”
  “噗——”又一大块西瓜砸过来,他捋了一把满脸的西瓜籽儿,看见小辣椒舞着鞭绳呼啦啦地走了。
  湖畔晓风流淌,将少女烟粉的裙裾吹来拂去。齐胸的襦裙最是勾勒人身段,那锁骨下的娇迎若隐若现,盈盈纤腰在风中如若柳条摇摆,迈一步都是旖旎风情。萧孑在树底下瞥见,忍不住多凝了一瞬。
  杨衍将他眸底的眷与恋尽收眼底,冷声提醒:“下棋不专,不如不下。萧将军既是无心对弈,那么就请先回去,这一盘棋只作消遣。”
  小妞,又是谁人惹了她,这般气羞羞的。
  萧孑好笑地回过头来,扯了扯唇角:“棋盘以楚界分南北,红衣为兵,墨衣为卒,换一种染料,万变不离其宗。就譬如这天下时分时合,明君起而昏君陨,终不离我炎黄子孙。古有孙膑弃魏投齐,助齐君称霸;后有李玄反昏庸炀帝,始建大渊朝。谁人道侍一国主,就不能反之?太子殿下说萧某骨中淌的是梁人之血,有朝一日我若颠覆大梁,淌的又是哪国之血?如今敌人一致,不知殿下为何定要与我泾渭分明?”
  “这里没有晋太子,萧将军想说的是甚么?”杨衍兀自端坐在轮椅上,淡漠地挑眉。
  萧孑凝了芜姜一眼,掂着指尖的棋子:“在那场屠宫之前,大梁与晋国多年交好,我萧孑的手,从未沾过一滴晋人之血,手下这些士兵,亦没有屠过一名晋国百姓。背信弃义的是癸祝,这笔血账毫无理由算在我头上。萧某愿用他的人头与天下做聘礼,还望殿下能成全与凤仪的亲事。”
  他凤目濯濯,眼底都是认真。杨衍凝着他清俊的脸庞,少年时只听说恶贯满盈,天下女子无不入他的眼,见到他亦无不惧如鬼叉,不料最后却独独被小凤仪吃得死死。
  杨衍微勾唇角:“这就是你今日与我下棋的真正目的?”
  “不错。你是凤仪至亲的皇兄,萧某无意挑衅。本是目标一致,我正在做的亦是你想要的,不信殿下当真无心共谋之?”萧孑顿了顿,忽而促狭一笑:“否则癸祝告诏天下绞我性命,殿下大可以把萧某行踪交出去。凤凰阁向来有钱就接不是么?既是未交,想必也不无纵容之意。”
  好小子,心思倒是洞察分毫。早前癸祝确然找过凤凰阁这桩生意,彼时萧孑正自乌鸦寨兑第一笔千两银票,身边仅余二十七个受伤的将士。近在咫尺的距离,要抓到他只是弹指功夫,但杨衍却睁只眼闭只眼了。
  小子也是大胆。
  他的确是纵容相帮,更或者是故意把凤仪留在他身边,激将他的反意。只料不到短短几月的功夫,小凤仪一颗心却已尽数被他掳去,再也收之不回。
  杨衍隽雅面庞上无风无波,只冷声笑笑:“我帮你,只是各取所需,这与凤仪的亲事无关。”
  “既是无关,却为何因此成为这门亲事的阻碍?我想你该知道我对她的真心,若非因着她,这天下萧某本不屑争夺。”萧孑龇牙反问。
  “唔……”湖边传来少女的轻呕,看见芜姜轻扯着裙裾蹲在草丛里,手心捂着胸口,似是难受。
  两个人相视了一眼,杨衍凝眉不语。
  芜姜站起身,脸色有些白。见那边厢哥哥与萧孑不下棋了,两张俊逸的面庞对峙着,阴压的气氛一触即发,连忙大步走过来。
  一名仆从站在石桌跟前,似是欲言又止。
  杨衍斜眼瞥见,问他:“做甚么吞吞吐吐,有话但说无妨。”
  仆从看了看萧孑,躬身道:“大梁派尤熹押送慕容七皇子的车翻了,慕容七趁乱跑掉,尤熹没办法交差,用三万两托凤凰阁帮忙找人。那慕容七逃走之前正被下了媚药,此刻应该找起来不难,这宗差事阁主看接是不接?”
  又是慕容煜。北逖四皇子与大皇子慕容烟因为争权夺势,结下甚深的梁子。此前慕容煜为了帮助皇兄,没少帮忙做坏事,更因着有慕容烟的罩护,在天下间肆意妄为,得罪人无数。眼下慕容烟一死,四皇子登基,他便成了新帝的眼中钉。如同一只案板上任人窄割的鱼,谁人都想抓了他泄恨。
  必是那些押送的官兵路途枯燥,看他生得骨清貌美,意图给他下药染指。
  芜姜走过来,乌亮的碎发在风中一拂一拂。才吐过的她小脸蛋略微苍白,看上去清岧岧的。
  杨衍爱宠地晕开笑颜:“那小子还救过凤仪一条命,若非是他,凤仪怕已逝于北去匈奴之路。这宗买卖接是不接,由凤仪说了算。”看芜姜唇边沾着发丝,便递过一面素白的帕子。
  那话中之意是甚么,是说萧孑从前不要芜姜,背负少女情义一个人跑掉。
  萧孑有些窘,本是寡薄角色,彼时不知已坠情淖,更料不到后来会爱她至此,一个错念便是一辈子黑历史。
  清健身躯站起来,作似无意地拂开杨衍,牵住芜姜的手道:“方才可是吐了?近日又贪睡又喜食酸,莫非已怀上骨肉?”
  他的声音缱绻柔情,似是压得很低,却分明叫谁人都能听得到。芜姜羞红颜色,低着声儿捶手打他:“哪儿有怀,月事才来过没多久呐,只是天热口淡而已。不许你乱说。”
  小辣椒,也就是在她皇兄面前才得这般老实腼腆。萧孑贪爱不行,偏箍着芜姜的腰肢儿,把她揽在胸口:“或者是水土不服。这景安城如若南境,夏日酷暑难挡,过几日随我回去,天就凉快了。”说着蹭了蹭芜姜柔软的青丝,薄唇在她眉尖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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