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愠色之下疑惑更多,见那人面色不改神色沉肃,略作迟疑便依言跪了下去。
——且先不管旨意是什么内容,一国之君下了旨来,她总不能一摆手说“我不接”。
对方颜色稍霁,手中竹简悠悠展开,清了声嗓子读道:“上谕,弦公姜怀既已及冠……”
“不是君上旨意?!”阿追蓦地弹起来,那人显一怔,向东边拱手:“在下自奉洛而来,此乃陛下旨意。”
阿追脑中“嗡”地一声,大感不可置信:“他竟借天子逼我?!”
阿追沉浸在震惊中,俄而回过神,上前一把夺过那竹简。草草一读,还真是给她和姜怀赐婚的。
“他怎么能!”她愕然怒视眼前几人,怔了怔,竹简狠丢回那人身上,难忍一声冷笑,“我不管诸侯王们尊不尊天子,他来扰我私事,我不吃这一套!”
众人俱被她的直白惊住,阿追毫无怯色:“强撑什么威风,当真还当自己能拿事,有本事让天子差人来抓我去问罪!”
她心下恼怒至极,只是不是对天子,而是对姜怀。
这做法实在荒唐!自婚事提起至今,她心下为怀哥哥想了许多可能的原因,却未想到他会让天子直接下旨来干预此事。
她简直不知要怎么应对才好,心下既恼火又无力,几乎想问问他是不是被下了什么咒,怎的突然不可理喻起来?
是以她不客气到极致,对方好生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指着她,气得连声音都发了抖:“你你你……你这是大不敬!”
“你倒是为天子寻个值得我‘敬’的地方来!”阿追下颌微扬,一手轻插腰间,“堂堂一个天子,如今正事不办半件,日日只在诸侯国间搅浑水苟且偷生!”
“住口!”对方喝她。
上座也传来沉沉一喝:“你住口。”
殿里骤静,嬴焕手指搁在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缓敲了敲案面,看向阿追:“上面写的什么?”
阿追仍是瞪着那东荣人:“还能是什么!”她说着又将那竹简抢过,边是双手呈给戚王,边是愠意不减,“说的是仁义道德,做的是逼婚迫嫁!自己门前的雪都扫不净,倒担心起怀哥哥的婚事来!”
嬴焕静看着旨意中的字句,听到“怀哥哥”这称呼时,禁不住一睇她。
纵是这会儿气急,她也还是这个称呼。不是当真亲近,就是在刻意提醒他她心里的亲疏了。
他没露声色,仍自一行行读完,才将竹简放下,看向那东荣来的朝臣:“弦公的事我不该管,陛下的旨意我也不该过问。但这女郎明显不肯嫁,你们当着我的面行逼婚之事,不行。”
他口吻温缓,最后一句“不行”却又说得斩钉截铁。几人面上都一冷,戚王以手支颐:“先前我说过,是她自己不肯,非我扣人不放,但现下换过来说——她若不肯,你们强迫,我便只能扣人不放。”
“殿下!”早先说话的那人面色一阴。
“让弦公好生料理这些事。”嬴焕神色冷峻地回看过去,“料理清楚了再来回本王——戚国的事还多,本王没有时间看你们十日八日便折一趟,为个婚事纠缠不清!”
他说着目光挪到阿追面上,她与他只隔了一张案几,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帘低垂的眼底轻颤不止。
“都出去。”戚王冷声。
东荣和弦国来的几人面有不忿地互望了一会儿,陆续施礼告退。阿追深吸了一口气平定心神,福身:“给殿下添麻烦了。”
她说罢迫不及待地就要转身离开,他偏又道:“女郎留步。”
阿追定住脚,一言不发地等他说话,他却只是睇着她,好一会儿才笑了声:“难为你了。”
一语既出,她心下压了多日的迷茫、恼火和委屈一并都涌上来,化作一阵酸意冲到眼眶边,又被她死死忍住。
阿追仰头眨着眼,嘴角挂着笑:“没什么。怀哥哥一直很照顾我,近来可能……可能是遇了什么事。”
“你不用总这样刻意地提醒我他有多好。”他说着,站起身便往外走,“别自己憋着气,我带你去个地方。”
途经她身侧时,他忽地俯身握了她的手。阿追大惊,立时抽手要挣,嬴焕却并不松手。
他定下脚来看看她,一脸从容:“本王又不能把你卖了。”
?
☆、第 34 章 少女
? 阿追又一抽手,嬴焕松开了她,但他笑容如旧,谦和地颔首,等她的反应。
阿追低着头,双手交握在一起时仿佛仍能感受到他手上的余温。她静了会儿气,点了头。
二人一并走出殿门,正值晌午,炎夏的艳阳在这一个时辰里总是气焰嚣张,毫不客气地炙烤着大地,将天地间变得像一只缺水的蒸笼——热极,却是干蒸。
戚王带着她一路向北走,先经过了她住的蓝凫阁,又过了一道院门进了后宫。后宫里只有两位夫人,在这样的炎热里大约也不爱出门,四下里便都安安静静的,连宫人都不怎么看得到。
在后宫里也没停,二人沉默得像是不知对方的存在。直至穿过一条小道、下一道大门出现在眼前,戚王才停了脚。
阿追抬头看眼前的大门,稍稍一愣。
这漆成黑色的大门足有两三丈高,比从前面到后宫的那道门看上去要慑人多了。她没来过这地方,只觉这道门看制式似和前面的宫门差不多,便问戚王:“要出宫?”
嬴焕没有直接答她,吩咐守在两旁的护卫开门。
六名侍卫一同上前,左右各三人齐力推着,才将这道门推开。戚王往里走去,阿追怔了怔也跟上,待得看清门后是什么时,微微一讶。
并没有出宫,但这一片地方也是前所未见。最近处的这里应是花园,修得秀丽雅致。花园正当中是一片精巧的小湖,并不大的湖面左侧是一方石舫,湖中有小桥,余下的地方铺满了正盛开的菡萏。
这片小湖的周围建了石廊,规规整整地围了大半圈,石廊是白色的,在这以黑为主的戚宫里显得十分独特——但这份独特,阿追却是走到近前才看见,因为廊上都被不知名的紫花与绿叶覆住了。这大概也是正衬这季节的花卉,此时藤条蔓叶铺得厚实得像一条大毯子,花朵一串串地从两旁挂下来,远看像是毯边的流苏,近看则像一坠坠的葡萄。
石廊下被这条大毯遮出了足够的阴凉,花朵馨香的气息氤氲着,一点点逐开夏日的燥热。
连阿追心头的烦闷都被这一派雅致驱走了大半,边是观景边是好奇这地方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视线从垂下来的藤叶间往北眺,依稀能看到楼宇宫殿的屋檐,且有好几处,再估量一下远近,更知这一片地方几乎有整个后宫那么大了。
但却缺少点人气。
二人自南向北走过了大半回廊后,戚王带她去石舫里小坐,清风一吹荷花微动,他凝神看了会儿忽地起了兴致,一笑,便起身探出身去,将眼前最高、最近的那一支荷花折下来递给她。
好大的一朵,捏着枝干并不好拿,只能双手捧着。
阿追低头将头埋下去,与荷花“脸对脸”地深深一吸,嗅足了那丝丝缕缕的清淡香气。好像周身都清凉了一阵,她自顾自地笑了一声,侧首问他:“这地方是不错,但殿下带我来,是为何?”
他不语,双眼只看着湖面,阿追忽地觉得他好似有什么她不知的情绪,却又摸不清楚。
静了会儿,他仍是没答那话,看向她,道:“此番天子旨意一来,我倒不觉得他是想骗你回去以防我任用你了——这样的大费周章,诚意是有些的。”
她垂眸不置可否,他又说:“但方才在玄明殿,你差点哭出来。弦公要娶你,让你这样不开心么?”
阿追神色一颤,刚刚在美景中平复下来的心情复又阴沉了。
其实……怎么说呢?她并不是为姜怀要娶她的事不高兴,此前他也提了两次了,她都只是觉得为难,没有为此不悦。
但这回,姜怀实在有些过分、实在让她不舒服了。他先是让使节一次次来催、又是让天子下旨“赐婚”,可她写过去一问究竟的信,他却半句话都没有回过。
整个过程,都是他在对她步步紧逼,不在意她的疑惑、也不在意她肯或不肯。好像只要她嫁给他,他便满意了,至于她是否情愿,于他而言半点都不重要。
——真正让她生气、让她委屈到想哭的,大概也就是这一点吧。诚然是他照顾她的时候更多,但她也可以毫不心虚地说,无论大事小情上,她一直很在意姜怀的心情,从来不想让自己的任性引得他不快。
这回,他却半点不顾忌她的想法。
阿追沉郁地想着,少顷,蓦见戚王还凝睇着她,端是在等她说话。
她躲躲他的目光,道了句“也没什么”,又将荷花搁在一旁,借着手里的那袋占卜石绕开这话题,道:“殿下托我占卜的事我,我还没卜出结果,正好现在……”
“阿追。”嬴焕定定地一唤,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她心头一击!
她的目光沉在他的双眼里,耳朵数着自己“咚咚咚咚”的心跳,怔了好一会儿后深吸了口气:“殿下若不急,迟些再卜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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