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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 (荔箫)


  卡在阿追颈间的剑时松时紧,身后那人心里的矛盾与挣扎可见一斑。阿追的眉心便也随着剑触在颈间的感觉时松时紧的,嬴焕静看着她的神色,在她眉头又舒展下来一些时,略作颔首。
  “嗖——”地一声弩箭飞出,阿追只觉颈上一松肩上又一沉,下意识地抬手欲作抵抗,觉得似能挣脱又忙挣开,连跑开几步转过身一看,才见那人已摔倒在地,颈间直插羽箭一支!
  “爹!”门口那男子呼声惨痛,戚王眉头一皱,押人的护卫即一掌狠击在他脑后,男子无力地栽倒下去,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阿追惊魂未定地缓着气,看向戚王:“殿下……”
  她想弄明白适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他额上青筋一跳,看也不看她,举步就出了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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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沉,嬴焕帐里灯火通明,他坐在案前支着额头毫无睡意,心里愈想愈生自己的气!
  几国要结盟对抗那一方,褚国公子韧与褚公反目,也肯加入这一边。这是桩好事,但他也确是疑公子韧的诚意的。
  许是公子韧急于自证、又或是他本就是善于投机的人,总之不知公子韧是从何处打听到他在暗查昔年去阿追家杀人放火的人,很快就着人知会他说,那伙人早已逃到褚国住下,现下已抓住了。
  于是戚国也派了人去,一番严审之后,确是当年的凶手无疑。
  彼时嬴焕笑叹一声“正好”,恰是阿追生辰快到的时候,把仇人送到她手上,也算是别出心裁的厚礼一件。
  没想到闹出这么个大岔子。没来得及从她脸上看到什么惊喜,就差点把她的命也搭上。
  嬴焕怒一捶案,叹着气伏在案头,深感自己这一天丢人丢到家了!
  他一时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平日给旁人、尤其是给女子备礼的时候太少了,是以不能料及这些可能的意外?
  心下羞怒交集,嬴焕就这样伏着案,似乎将自己与光线隔开,才能将这种窘迫摒开一些。半晌后再抬起头,丢人的感觉却又一下子涌回来,他僵了会儿沉了口气,决意出去走走。
  正在帐外踱来踱去,又不知如若进去该说些什么的阿追陡见帐帘一掀,看清对方,呼吸滞住。
  嬴焕也一滞,默了默,若常颔首:“女郎。”
  阿追倏尔觉得怎么站着都别扭,左右脚轮番踮来踮去,两只手也互相绞来绞去,半天才说:“多谢殿下……我、我方才没认出来他们,刚听云琅说了才知道是……”
  她轻咳了一声才说出来:“生辰贺礼。”
  她说罢,二人间就又安静了,气氛一点点地添了尴尬。
  嬴焕拖长音“嗯”了一声,犹豫着问:“这贺礼你……”说到一半他忽地笑了,“问你喜不喜欢,是不是有些怪?”
  “……”阿追抬眸睇他一眼,肃然颔首,“是。”
  可不就是很怪么?!想象一下生辰吉日,一个人认真地说“生辰大吉,这是给你的贺礼——杀了你双亲的仇人”,是什么感觉?
  然后他又问“你喜欢这份贺礼吗?”——更是说喜不喜欢都奇怪得很啊!
  阿追边是心下揶揄不止,边是想笑,抬眸扫见他佯装冷静眼底又透出无措的样子,“扑哧”一声没忍住。
  她赶紧背过身去,捂着嘴又笑了两声就赶忙调整心绪忍住再要出来的笑声。定稳气息,她又转回身去:“多谢殿下的贺礼,大仇得报,虽说不上‘喜欢’,却是要紧得很。”
  她忽地郑重起来,但一双眉眼仍被方才的笑意带得弯弯的,双颊上的红晕在月光织就的细纱下覆着,美得轻轻幽幽。
  嬴焕心里悸动着,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忽闻她低声惊呼“殿下!”他才惊觉,手却已抚在了她脸上。
  秋风清凉,阿追细微地感受着他手心里的温度,热热的;他轻颤着的手感受着她脸颊上的温度,也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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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隐患

?  在戚国与南束、弦国,及褚国公子韧结盟后不久,班王以天子的名义罢黜戚王,戚王则以天子昏聩、扶持正统为由正式反了。
  那面在失势后粉饰了几十年太平的“荣”字大旗终于撕裂,天下一分为二。
  朝麓城里,一夜间被一股肃杀覆盖。
  苏鸾出宫逛了一圈后,回来告诉阿追:“稀奇。我记得在弦国时,周遭各国哪一方有点不善的动静,昱京不少人便要收拾细软逃一阵,见无事再回来。这朝麓城里,倒像都不知这事。”
  看不见什么群情激奋,也没有什么人落荒而逃,只是各处都安静着,安静得好像这是一座荒无人烟的空城。
  阿追摇摇头:“自然不一样。只弦国一处动荡,他们有地方可逃。如今天下烽烟四起,逃不逃又有什么大分别?”
  几是每天都能听见新的战报传来,今天是班国打了戚国、明天是南束打了皖国,后天又是皖国里闹起了内乱。天下没有哪处是太平的,相比之下,她们这样身在一国之都、还能安安稳稳睡个觉的,就算不错。
  阿追暂时也掀不起什么恐惧来,虽则最终的结果离现在太远,还看不到。但近几个月各场战事的结果,她却是看得清的,每至廷议时,她也愿意去一卜究竟。
  起先多少有些愧疚,觉得自己身为弦国国巫,不该这样在戚国担事。而后细想一想,毕竟戚、弦两国现下也已正经结作盟友,她帮便不止是在帮戚国。
  满座安静里,阿追平心静气地翻过三枚小石,看了会儿后微微一笑:“有惊无险,阙将军会吃一场败仗,等上将军带人赶到,便会反败为胜的。”
  朝中一阵松气声,再也没有人像她做太史令时那样驳她。
  只是有人追问:“不知阙将军那一场败仗,会败成什么样?可会折损很多兵士?”
  阿追想了想,指尖轻落,又翻过两枚来,分别看了看。
  “褚国尚未决定主将,褚公目下有两个人选,于我们,结果会是不同的。”她四平八稳的声音顿了顿,眉头浅蹙,“可能是硬碰硬,会折损好几千人,嗯……六七千吧。但也可能是阙将军带着部分人马中埋伏,他会战死其中,兵士伤亡千余,旁人……旁人还好,被阻在埋伏之外,虽闯不进去、救不出阙将军,但可捱到上将军赶到。”
  众人各自思量着点了点头,其中不乏许多盼着后者的。阙辙毕竟不是戚人,比之多折损几千兵马,自有不少人会觉得还是他死为好。
  阿追多少猜得到,见状循循地吸了口气,手指闲闲拨弄着案头小石不言。
  嬴焕看了看,挥手让文武众臣皆退下,待得殿中没有旁人,才问她:“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她近来愈发觉得,他实在太会看人的心思了。有时她只心里稍稍有些不快,自认为并未在脸上显出来半分,都仍逃不过他的眼睛。
  于是她也不多隐瞒,思量着道:“还有些我没有看到的事情。”
  嬴焕浅怔:“什么?”
  她把一枚小石拿给他看,浅淡的黄色,晶莹剔透,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的字上:“‘失’?”
  “嗯。”阿追点头,“是说殿下会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我只看到殿下痛心疾首,至于失去的是什么,就不知了。”
  嬴焕神色微凝:“可有办法避免?”
  “得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才好避免啊。”阿追叹气,“现下这样,连准备都不知要怎样做,如何避免?”
  这种感觉最是烦人,就像月主在天上无趣了,偏要捉弄一下他们这些巫师似的。明明是要告诉他们些事情,但又故意吊着胃口不说全,是好事则罢,坏事当真要急死人。
  嬴焕又问:“能否猜猜是什么事?”
  “嗯……”阿追思量着,“不好猜,但总归是跟战事有关的吧。许是上将军会遭遇凶险,许是这一战会留下什么隐患?”
  说至此她又反应过来:“啊,不会是留下隐患。如是这个,该是摸到‘未’字。‘失’字只能是殿下您直接地失去了什么。”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好像被巨石压住。
  “别太忧心。”阿追蕴起一笑,懒得起身,膝头蹭蹭挪到他身边,在他案头托着腮,“我会再时常卜来试试,也许再过几天,就知是什么事了。”
  他也勉强露了点笑意,“嗯”了一声。她不肯让继续陷在这无谓的担忧里:“我想去后面走走,殿下可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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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朝麓城其他达官显贵时常一派歌舞升平的府邸不太一样,上将军府总是安安静静的。雁逸既无妻妾,府里也不豢养歌舞姬,甚至就连婢女都很少。平日鲜见什么玩乐的景象,府中就沉闷得很。
  大战在即之时,这种沉闷便尤其明显。
  战书已下,阙辙已率兵先行一步了。雁逸也已接了旨,再过两日便要出征,这两日大概半刻都闲不下来。
  军中时有各样事宜禀至府上,亦有朝中的各样打算会及时知会过来。雁逸读完一卷缣帛又要打开下一卷竹简,面无表情地忙碌着,料理一桩又一桩的事。
  丑时的钟声响过后,又一卷竹简被呈进书房。
  “上将军。”简临抱拳,将竹简呈到案头便悄无声息地候在一旁,等着雁逸交待事情或者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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