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管,”易齐甩开她,哭着跑了出去。
易楚气得心肝肺全疼了,对易齐是既恨又气,还觉得她可怜。
恨的是易齐就是一白眼狼,她把她当亲妹妹宠了十几年,呵护了十几年,换来的就是见不得她好。
气得是,易齐怎么就养成这种四六不通好歹不分的性子?
那一瞬间,易楚真心后悔不该把易齐接回来,她有爹有娘,还赖在自己家里干什么?
可闭上眼睛,浮现在脑海里的却是两人头对着头一同做针线写大字的情形。易郎中忙碌的时候顾不上她,易齐是她唯一的朋友与玩伴。
有个雷雨天,易郎中出诊,两人被雷鸣电闪吓得不敢睡觉,就抱着被子躲在桌子底下,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那个时候的易齐,漂亮活泼又听话,跟在她后面,一个劲儿“姐姐、姐姐”地叫。
如果,人能永远不长大,该有多好?
长大了,见得世面多了,心也就大了,被世事玷污,不再像孩提时候纯真了。
易楚伤感了好一阵子,直到画屏进来点燃蜡烛,才恍然醒悟天色已经全黑了。
“饭菜已经摆在饭厅了,快些过去吃,待会儿就凉了。”画屏举着烛台在前面照亮,易楚在后面跟着到了饭厅。
不大工夫,易齐也过来了。
晚饭是两素两荤一汤,还有白米饭。
易楚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画屏看出她跟易齐动了气,可人家是姐妹俩,她算是个外人,也不好随便掺和,只泛泛地劝:“想开点,动气最伤身,不为别人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易楚无谓地笑笑,却不再想易齐的事,而是就着烛光将选好的料子裁了裁,因怕不合适,还将身长格外放宽了些。
画屏也没闲着,将这几日仓促赶制的嫁衣摊开,仔细检查了一下有无漏针错针的地方。
不到亥初,两人就躺下了。
易楚心里藏着事,翻腾半天没睡着,索性又摸黑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往外走。
画屏被惊醒,问道:“你要去哪里?”
“阿齐的事儿,想找林梧问问。”易楚歉然地说,“吵醒你了?”
“你等着,我去找他。”画屏也起身穿衣服,一边穿一边道,“你真应该买两个小丫头使唤,这种事就不用你自己过去了,而且夜里也有个点灯倒茶的人。”
“不用你,你接着睡吧。”易楚说着出了门。
一弯圆月如同被咬了一口的白饼子般静静地挂在天上。竹叶上还有些积雪,松松地堆着,在清冷的月光辉映下,像点缀着银色的碎钻,光芒闪烁。
易楚尚未走到垂花门,就听角落里传来轻轻的说话声,“太太有事?”接着走出道高大的身影。
借着月色,依稀分辨出是俞桦。
易楚也压低声音,“想找林梧,打听一下白天的事儿。”
“啊,我跟林梧一同去的,”俞桦已知所问何事,正要细说,因见易楚并未披斗篷,便道:“去客厅里说吧。”
易楚回头,看到客厅点了灯,知道画屏在那里,就答应声,“好。”
进了客厅,易楚在上首坐了,俞桦笔挺地站在相隔三尺的地方,“太太想问什么?”
“俞大哥请坐,”易楚温和地笑笑,因见画屏端来茶,又道,“喝杯茶暖暖身子。”
俞桦朝画屏点点头,接过茶杯坐下了。
易楚才小声地问:“人是怎么接出来的?”
“明天晚上荣郡王要宴客,今儿置办不少鱼肉菜蔬,送信的太监管着采买菜蔬,二姑娘藏在送菜的马车出来的。”
“是逃出来的?”易楚大吃一惊。先前她还以为易齐是禀过荣郡王以后才找人知会的自己。
俞桦点点头,“那个太监是收了二姑娘的银子私自来送信的,已经灭了口,菜农想必以后再也不敢在京都露面了。郡王府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来,不过保险起见,近些日子,二姑娘还是不出门为好。请太太也劝着点儿。”
“好,”易楚颤着声儿回答,随即又问,“阿齐为什么非得逃出来?”
俞桦犹豫了好半天,才斟酌着道:“荣郡王的宴请很受欢迎,除了菜好酒好外,会请知名的妓~子弹唱跳舞,府里的姬妾也会作陪饮酒……酒里往往会加点东西,喝上一两杯就会……就在宴席上当着众人脱衣解带寻欢作乐……”俞桦顿了下,不知怎么说出口,“信义伯府的二老爷就曾赴过宴会,还带了名姬妾回府,就是陶姨娘。”
易楚目瞪口呆,久久合不拢嘴巴,她以前听杜仲提过郡王府的姬妾是要陪客人的,可易齐是荣郡王的女儿,难道她也要……或者她已经……
不,不可能!
易楚拼命挥去这个可怕的念头。
俞桦又道:“荣郡王向来荒淫无度,最爱的就是十四五岁的处女,尤其是身怀异香的处女,据说可以籍此养颜益寿,用过一两个月就丢给儿子或者沦为姬妾……名义上的姬妾,赏人的时候图个脸面好看。荣郡王世子为讨父亲欢心,常常全国各地寻访有香味的女子。”
竟然是这样!
早知道真相如此,当初说什么都不会让易齐去,哪怕是用绳子捆着,被易齐骂一辈子。
易楚后悔莫及,心念电闪之间,想起易齐身上的茉莉香味,彻底呆住了……
第103章
易楚记得清楚,易齐是用了吴氏给的手脂之后身上才带了香味,是那种虽然清淡却很容易引起人注意的茉莉香,而且,香味持久,擦一次能维持一两天。
吴氏曾为荣郡王的姬妾,难道会不知道荣郡王的癖好?
如果知道的话,吴氏为什么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
又想到易齐去荣郡王府是为了认亲,她说自己的容貌与吴氏有八成相似,只要荣郡王见到她,绝对能认出她。
难不成荣郡王并没有认她?
这期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易楚疑惑地问出口,俞桦像是极难启齿似的,声音更加低,“郡王府的少爷姑娘只是郡王妃跟侧妃所出,其余的……即便姬妾有了身孕能够生下来,为了怕血脉混淆,一概是不认的,至多出点银子养到十四五岁,还是姬妾的命。”
就是说,荣郡王才不管是不是他的骨肉,荣郡王世子也不管是否跟他有血缘关系。
易楚拼命忍着才没有尖叫出声,而一旁的画屏也是满脸的惊诧与愕然。
显然她也是头次听说这样的事儿。
易楚抖抖索索地端起茶杯抿了两口茶,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多谢俞大哥,阿齐的事,还望……”
“属下并非多话之人,”俞桦不等她说完,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欲走,却又顿了下,“太太要不要查一下吴氏?”
查查吴氏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易齐?
会不会又是一桩让人无法置信的丑事?
易楚摇摇头,今晚听过的已然让她恶心,实在不想知道更多。
俞桦拱手行个礼,大步走出门外,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里。
易楚与画屏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种耸人听闻的事,这样灭绝人~伦的事。
寒风吹过,烛火摇曳,“啪”地爆了个烛火,灭了。
惨白的月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木窗照进来,屋里一切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切。
画屏温柔的声音响起,“你先等着,我去找蜡烛。”
没多久,响起打燃火折子的声音,屋里重新明亮起来。
易楚回身看着烛光下画屏大方俏丽的眉眼,起身过去抓住她的手,“还好你在这里,否则我……”
饶是如此,今夜她怕是也无法入睡了。
画屏了然,轻轻拍拍她的手,“以前跟夫人去白塔寺听经,听高僧说起过,之所以人要遭受离别怨憎等苦楚,都是来偿还前世的恩怨,这是个人命里的劫数……或许易齐就该经此一劫,你别想太多……要不明天去护国寺看看,或者抄几卷经书?”
易楚并不太信僧道,可听画屏如此说,仍是点了点头。
躺在床上,易楚又是辗转反侧了许久,直到窗户纸透出迷蒙的鱼肚白才微微阖上了眼睛。
画屏倒是起得早,先吩咐郑三嫂,“太太昨儿睡得晚,一时半会怕醒不来,让二姑娘在自己屋里先吃,余下的不用温着了,等太太醒了,重新起火另做。”
郑三嫂诺诺地应着。
画屏想想又道:“到外院问下俞管家,太太这几天想到护国寺,不知哪天方便,另外这院里还得添四个小丫头,请他帮着打听打听人牙子……最好这一两天就能得,实在不行也得赶在过小年之前……”
郑三嫂听画屏说话办事井然有序条理分明,显然是个有成算的,不敢小觑,当下俱都答应了。
安顿好这些,画屏正要往正房走,易齐从西厢房出来,板着脸问:“什么时候用饭,我已经饿了?”
因睡得饱足,易齐气色极好,肌肤莹莹如白玉,眉梢眼底自带风流慵懒,即便是拉着脸,也不减损一丝一毫的美丽。
画屏一来气她只顾着腹饿,对易楚连声问候都没有,二来是气她轻视自己。昨天如此,现在又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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