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明亮的月光如水银般流淌下来,在地面上泛起银白的光辉。
晋王府位于积水潭东侧,分东、西、中三路院子,占地极广。西路一进院内隔出来个小跨院,跨院种了数十株青竹,微风吹来竹叶婆娑,沙沙作响。
跨院正对着是栋二层小楼,站在二楼窗前,便可将整个跨院一览无余。
此时,二楼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烛光,隐约有人影走动。
晋王盯着摆了满桌子的药渣问太医,“可看出是什么病症?”
太医满脸是汗,嗫嚅道:“臣罪该万死,臣无能,这药臣都认得,可配在一起完全不成方子,半夏能降逆止呕,乌头用来回阳逐冷,但两者相克不能混用,十八反头一句半蒌贝蔹芨攻乌……”
“行了,本王不想听这些没用的。”晋王打断他,“你且把用到的药材以及大约用量写出来,本王再找别人看。”
“是,”太医抖抖索索地提笔写了二十多味药,越写心底越凉,这些药配起来,不但不能治病,反而是催人命。
晋王在旁边看着,也是脸色阴沉,他纵然不懂医,可医理还是明白一些,敢情费尽心思弄来的药渣一点用处没有?
太医写完,施个礼,仓皇离开。
晋王将视线投向陆源,“父皇病情到底如何?要说病吧,每天上朝看着气色还不错,朝事处理得也顺当,你说要是没病,怎么母后好几次去乾清宫都被邵广海这个狗奴才拦在外面,偶尔进去几次,都能闻到浓浓的药味……问过常太医几次,只说是给父皇调理身子的。”
“要不给常太医用上刑?准保一刻钟不到,什么都能抖落出来,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没人知道是咱们干的。”陆源提议。
晋王“哼”一声,“你以为父皇是傻子?这个紧要关头还是稳当点,我就不信等鞑靼人入了关,父皇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稍顿一下,又问:“父皇最近都宣谁进宫了?”
陆源回答,“荣郡王府的楚恒与楚忆,忠王府的楚寻、楚寿……孙子辈的挨个都宣了,儿子辈的一个都没见。”
晋王略略放了心,难怪都说隔辈亲,父皇也不例外,这几个月对孙子们很上心,对儿子却不管不问。
东宫之位虚悬了大半年,他就怕皇上突然看上了哪个儿子,定下储君之位。
这样也好,皇上心意未决,人人都有机会,而他的胜算较之他人更大些。
而此时威远侯府的听松院,杜俏也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林乾伸手摸摸她的肚子,问道:“怎么,儿子又踢你了?”
杜俏摇头,“不是,晌午睡觉时做了个梦,梦见我哥血淋淋地趴在地上,很多人在旁边看着。”就跟许多年前的情形一样。
“梦都是反的,你哥不会有事,”林乾安慰一番,又道,“等明儿我让人去打听一下你哥的下落。”
杜俏有片刻犹豫,之前易楚曾告诉过她,杜仲正谋划一些事情不欲为人所知,也没法前来见她,故此,除了赵嬷嬷外,她并未将已经找到杜仲的消息告诉任何人。
现在林乾问起来,杜俏感觉没法开口。
只这么稍做迟疑,林乾已经意识到杜俏有事隐瞒,便开口问道:“什么事,不方便说?”伸手扳过她的身子,对牢她的眼眸。
他是强势惯了,即便关心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是生硬别扭。
杜俏自是明白这点,便吱吱唔唔地开口,“已经知道大哥的下落了,就在京都开了家汤面馆。”
林乾仍然盯着她,等着下文。
“就是跟易楚定亲那个,上次易楚来带了副画,又说我大哥去了西北。”
这个时节的西北已经上了冻,他一个汤面馆东家去那里干什么?
而且,从京都到西北路途并不好走,沿路还有不少抢匪山贼。
林乾迅速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神情也变得严肃,“易姑娘说他去西北做什么?”
“没来得及问,侯爷就进来了。”杜俏有些赧然,因为事情一直瞒着林乾,所以就没好继续问。
林乾并没纠结这个问题,眼眸转了两转,又问:“画放在哪里,我看看。”
杜俏指指外间,“就放在字画筒里。”说着便要起身去拿。
“我自己去,”林乾按住她,翻身下床,取过床边的拐杖,一瘸一瘸地到了外间。
锦兰在外头值夜,正斜靠在软榻上打盹,听到脚步声,急忙跳起来,点燃火折子。
林乾沉声吩咐道:“把字画筒搬进去。”
锦兰急忙应着,先把内室的灯点上,又把沉重的字画筒抱了进去。
林乾冷眼看着锦兰退下去,才将门合上。
杜俏直起身子,指着一个黑檀木的画轴,“就是那幅。”
林乾对着烛光慢慢展开画卷,亭台楼阁、俊男美女,翠竹绿蕉……一点点显现在面前。
看至某处,林乾眸光闪了闪,复将画纸卷起来,“画得是岳父岳母?你好好收着,别丢了。”
杜俏被他挡着,瞧不见他的神情,听到他说话,便柔声回答:“本来已经收好了,中午做了噩梦后又取出来看了眼……画有什么不对劲?”
“没想到你大哥画技不错,”林乾吹灭蜡烛,上了床。
杜俏浅笑,“大哥集我爹跟我娘的长处于一身,不管骑射还是诗书很好,最得祖父疼爱。”
林乾伸臂揽过她的肩头,轻轻地拍着,“不早了,睡吧,儿子可熬不得夜。”
杜俏微微笑了笑,在有节奏的轻拍下,睡意渐起,不自主地合上了眼睛,迷迷蒙蒙中,听到枕边人说:“明天我去趟晓望街找易姑娘……”
第94章
易楚走进医馆,一眼就看到了拄着拐杖站在屋子中央的林乾。
身材高大,脸色暗沉,目光阴鸷,分明腿脚不灵便,却比旁边的健全人更多几分威严的气势。
见到易楚,林乾沉声道:“易姑娘,本侯有事相问。”
听他说出“本侯”两字,有病患抬头着意地瞧了两眼,认出前阵子出手教训胡三的,不就是这人
京都公侯伯爵不超过二十位,身有残疾的只有威远侯一人。
威远侯在万晋朝也曾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难怪胡家最后败落到了那种地步,这种人都敢得罪?
医馆的病患正浮想联翩,易郎中已温声道:“阿楚,请侯爷到客厅说话,”又朝林乾拱手,“此处还有病人,请恕我不能相陪。”
林乾冷冷地“嗯”一声,易楚已屈膝行了个礼,“民女见过侯爷,侯爷里边请。”
画屏已知道林乾过来,等在院子里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林乾没看见似的径自走进客厅,将拐杖往桌旁一靠,大咧咧地坐在太师椅上。
易楚在下首落了坐。
画屏沏了茶过来,很快退出去,并且识趣地掩上了门。
卫氏嗔道:“你怎么不留在屋里,这孤男寡女的……”
画屏一愣,她是习惯使然,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随即向卫氏解释,“老太太放心,威远侯性情冷淡,平常都不近女色。”
“是个侯爷”卫氏吓了一跳,“他来找阿楚干什么?”到底不放心,找了几块点心用托盘托着端到客厅。
走到门口时,侧耳听了听,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卫氏心里嘀咕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林乾早听到卫氏的脚步声,知道有人在偷听,脸色愈发阴沉,扫了眼卫氏手里的托盘,淡淡地开口,“多谢老太太,我不喜甜食。”
清冷的声音让屋内的气氛刹时冷了几分,纵使卫氏已经年近五十的人,也不由在心底打了个颤儿,放下托盘走了出去,却是没有关门。
林乾审视般的眸光再次落到易楚脸上。
易楚坦荡荡地回视着他,不闪不避,眼眸里既没有好奇也没有害怕。
林乾心底暗暗喝了声采,难怪明威将军的嫡长子会看中她,确实有过人之处。心头松动,脸色却丝毫不变,片刻,才冷冷地开口,“杜仲是何时离京的,去西北干什么?”
易楚垂眸想了想,回答道:“八月十三走的,说是有笔大生意要做。”
“八月十三,”林乾低声重复一遍,脑中蓦地浮现出那个抬脚踢飞他的石子的少年。
不过十岁,武功底子已是不弱。
有这般身手的人会甘心只做个汤面馆的东家?
尤其,身上还背负着仇恨。
林乾心思转得飞快,已猜出个七七八八,又问:“他在锦衣卫任何职?此去西北怕不只是犒赏军士吧?”
易楚愣了片刻,不知道是否应该承认。
思量间,耳边又传来林乾的声音,“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只是免不了会打草惊蛇。”
易楚下意识地盯着林乾看了两眼。
他神情如方才一般平静,可平静中又蕴含着不加掩饰的笃定。
林乾迎着她的目光,清冷地开口,“苗乱平定后,当初跟随我的部属有半数调拨到了榆林卫。”
就是说,榆林卫有他的人?
易楚眸光闪动,轻轻启唇,“特使。”
那个整天戴着银色面具的锦衣卫特使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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