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她倒是想起一向好洁的他一路上竟也没急着换衣裳,也没摆着脸色,真是难得。
“让人也去给爷准备热水吧。”她笑着吩咐。
闻言,几个婢女不由得窃笑。
“夫人是离开太久忘了吧,缀锦楼有天然热泉啊,若是夫人嫌麻烦也可过去享用的,奴婢相信爷不会介意。”
琴儿的话叫风挽裳脸儿发烫,她倒还真忘了那个热池,那个曾叫她发生不少糗事的热池。
“那就劳烦你们替我将热水抬上来了。”住在楼上,要沐浴的话,需要抬上抬下的,虽是不方便,但也只能如此。
“夫人言重了,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几个婢女异口同声。
风挽裳笑了笑,往楼梯走去。
身后,几个婢女并未急着跟上,而是在楼下看着她一步步地拾级而上。
小莲蓬一进幽府后,就不知跑哪儿去了,那样子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地盘,彻底解脱了般。
看着走廊那头的美人靠,仿佛看到昔日的自己靠在那里望着府门的方向,有意无意地盼着他回来的样子。
她收回视线,轻轻推开紧闭的雕花门,抬脚轻轻迈入。
屋里,干净绝尘,整洁清新。
只是,屋里的摆设已不是她离开前的样子。
床往右边挪,腾出的左边被两张八仙桌,一个展柜占据,对窗而设的那张八仙桌上还散落着好几片薄薄的竹片,还有一个崭新的小笸箩。
这些东西好眼熟,好像是……她曾在青龙街木匠铺里特地为他定制的那一批。
莫非……
她上前看着那个展柜,便肯定了,真的是她订的那一批。
看来,那木匠铺的掌柜非但没按照她的话烧掉,反而卖给他了。
这样的摆设倒是于她之前想的一模一样,她不禁弯唇而笑。
因为,他将她的心意安置妥当了。
“夫人,自从这些桌子、柜子安置进来后,爷夜里都宿这里了呢。”
门外,琴儿和棋儿已经让府里的男家丁提着热水上来,边指挥往左边后角的屏风后去倒,边笑着说。
“说得好似在等我回来似的。”她轻瞪一眼过去。
“本来就就是啊!夫人您还怀疑啊!”琴儿和棋儿瞪大双目,一脸若是她还怀疑就要为她们的爷抱不平的样子。
冰寒许久的心彻底融化,轻轻笑开,“都没大没小了。”
“是,奴婢多嘴,应该让爷亲自同夫人说的。”较为开朗的琴儿不怕死地说。
“贫嘴。”她轻斥,看到沐浴的水已备妥,又看向外头的天色,“你们下去替我准备食材吧,准备一些……”
“爷爱吃的嘛,奴婢明白。”还未说完,就被琴儿抢话了。
她无奈一笑,挥手让她们退下。
门关上了,外边的脚步消失。
她回身,看着这间屋子,这样的幸福来得毫无防备,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罢了,回来都回来了,明日的事明日再烦忧吧。
※
啪啦!
戏楼子最深处的院子,屋里传出刺耳的破碎声。
“主子!”门外的人担心地喊。
“无事。”里边传出低沉的嗓音。
屋子少了阳光的折射,已陷入朦胧的昏暗。
君楚泱坐在茶桌前,昏暗中,俊脸苍白,浑身僵硬。
他用力捏紧手里那张字条,因激动而颤抖,虽只是寥寥数语,但该知晓的重点全都写明了。
宸妃竟在皇陵中为他诞下一子?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初尝云雨滋味,竟让她受孕了?
怎不震惊,如何不震惊。
其姐……
宸妃确实有个姐姐打小与佛有缘,便在山上的寺庙里带发修行。
日前有消息传来,她这二十年来被太后囚禁,以孩子相逼为之炼药。
原来,那个孩子是他的孩子!
如此说来,倘若孩子还活着的话,便是在太后手中!
可是,倘若太后真的抓着那个孩子的话,受制二十年的宸妃之姐不可能突然与太后闹翻,以至于遭到灭口。
那个孩子,到底死没死?
若是没死,按照年龄来算,再过两个月也满二十一,弱冠了。
按照太后那女人的精明狠辣来推算,不可能会留着他的孩子成长至今,何况还是一个皇子。
他的孩子到底是否还活在人世,无人知晓。
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得人措手不及,这眼下的局势,又该如何?
……
夜已渐黑,星辰初上,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半壁院墙。树的影子或浓或淡,参差错落,微风徐来,婆娑摇曵。
今夜的幽府里处处点燃灯火,亮如白昼。
采悠阁门外的夹纱蝴蝶灯迎风摇曳,里边似乎洋溢着一种无形的喜气,不,不止采悠阁,好似整个幽府都如此。
花厅里的黑檀圆桌上摆满精心炒好的美味佳肴,凡是幽府的主人爱吃的全都在上头了。
乳酿鱼,梨炒鸡,鲜虾蹄子烩等,加上汤,整整八道,幽府的女主人忙得不亦乐乎。
最后一道汤上桌,风挽裳从婢女手中接过干净的布巾擦手,边往外瞧去,却始终盼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琴儿,爷可有话传来?”他还在忙吗?
“回夫人,奴
婢没瞧见有人来传话,夫人再等等,也许爷就在过来的路上了。”琴儿说。
风挽裳放下布巾,回头看向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想了想,提起裙摆往外走。
“我去瞧瞧,你们就在此候着。”
走出采悠阁,在门外守着的画儿已经将一盏八角宫灯取来给她。
她颔首接过,独自一人前往缀锦楼。
幽府虽然大,但是夜里,回廊上,假山旁,湖畔上到处都点亮宫灯,一个人走也不会觉得害怕。
何况,而今的幽府,而今的她,已不用人时时刻刻都跟着。
途径湖心亭时,巧遇霍靖,她欣喜地上前询问,“霍总管,爷可还在缀锦楼?”
正要对她行礼的霍靖讶异,“爷没回采悠阁吗?”
“我一直在采悠阁,并未见爷回来。”就连霍靖都以为他回了采悠阁,风挽裳有些担忧了。
“莫非,爷没告诉夫人?”霍靖更诧然。
“告诉我什么?”她不解。
闻言,霍靖轻叹,“唉!看来爷今年也打算一如既往地过了。”
“今日,是何日子吗?”她的心一阵紧缩,因为霍靖面露心疼的叹息。
霍靖抬头看向她,有些哽塞地说,“今日,是爷的生辰。”
“你说,今日是爷的生辰?”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人莫要怪爷,爷从未过过生辰,府里的人除了奴才,无人知晓。因为二十一年前替爷张罗过生辰的人只剩下奴才了。爷不许奴才说出去,奴才还以为爷会同您说了的。”
他不过生辰,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好值得过的吗?
“爷不在府里了吗?”这时候,她想陪在他身边。
“缀锦楼里没掌灯,不过,稍早的时候奴才只看到千绝出去了,爷应该还在。这样的日子,爷应该只会在一个地方。”
“是哪里?”她着急地追问。
霍靖看着她,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爷在竹林后头,夫人应该知晓那里有一块石碑,站在石碑后头,往前走五步半,便可看到爷了。”
原来竹林后头还别有洞天,她还以为那里只是一处景观。
“我知晓该如何做,多谢霍总管的信任。”温婉地对霍靖一笑,她提着宫灯继续往缀锦楼走去。
霍靖回身目送她的背影,都这时候了,还有何不信任的呢?
休了的人爷又亲自迎回来了,若不是非她不可,一向孤傲的爷断是不会这样做的。
何况,还试图清除所有有关她的痕迹。
有她陪着,他相信,爷会更好。
……
风挽裳提着灯来到缀锦楼,绕过白玉平桥,看到里边真的没有掌灯,便直接推门而入,推开通往后边竹林的那扇门,脚步匆匆地往竹林深处走去。
缀锦楼后边筑以高墙,完全与前边的幽府隔开,此时,没有一丝亮光,走在竹林小道里,脚下偶尔会踩到竹叶,发出细细的响声,在这寂静漆黑的竹林里格外清晰,听来有些阴森瘆人。
很快,她顺利找到那个石碑,按照霍靖说的做,走了五步半后,放下脚,好像踩到一块不平的石头。
咔!
身后传来磨石一样的声响。
她吓得拿开脚,惊然回身,把灯往前一照。
只见原本那块石碑一分为二,往两边打开,出现一个足以容下两个人的缺口。
里边,传出微弱的亮光。
她小心地上前,小小声地往里喊,“爷……”
下面没有回应,寂静竹林中只有她的声音中幽幽回荡。
她又把灯举近了些,“爷,你可是在下面?”
“下来吧。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面真的就传来他的声音。
可是,她看着没有梯子的入口,也没有绳索,犯难了。
这
要她如何下去?
“我在上头等着爷也可。”她抬眼看了下黑漆漆的四周,不由得轻搓手臂。
“跳下来,爷接着你。”他的声音又沉沉地传来,有些暗哑。
她吹熄手里的宫灯,放置一旁,然后站在洞口边上,往里瞧了眼,倒不是很深,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地说,“那我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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