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正当众人不知该如何接话时,被点名的摄政王却波澜不兴地说道:「本王监国不周,实属罪过,但凤阳王执意兴战,其更是罪罄竹难书,这便命人让凤阳王缴出兵符,限期回京受审。」
凤冬青愤然拍桌。「百日之期未到,现在论罪言之过早!」
此话一出后,凤冬青无疑是自打嘴巴。
此会,是凤冬青第一次在朝议上发表意见;而这个第一次,便是公开反对摄政王,此举看在右派人士眼里,实乃天大的好消息;会后不久,右派大臣私下觐见凤冬青,两方交谈甚久,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接下来的日子,欧阳芸生活规律,新来伺候的丫头叫阿碧,年纪和喜儿差不多大,一张嘴也是叽叽喳喳的,像是经过刻意挑选。
外头冷风刺骨,阿碧一手捧午膳一手推门而入,冷风顺势灌了进来,教人冷得直打哆嗦;外头还站着一个人影,那是燕青。喜儿事件后,燕青奉命保护她,几乎成了她的贴身保镳,虽然蔺初阳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但凶手至今仍未落网,心里不免耿耿于怀。
「姑娘,用膳了。」
「嗯,先搁着吧。」欧阳芸看了阿碧一眼,便继续对着窗外发呆。
「姑娘,阿碧刚刚在厨房遇见巧莲姐姐了。」阿碧将午膳摆放整齐,转身取来茶炉将茶壶放在上面煨着。
「哦?」这时候巧莲应该也是要给摄政王送午膳的。
想到摄政王,欧阳芸心里不免觉得自己委屈,好几次去找他,他皆因事忙而将她冷落在一旁;较之于他,她简直闲得发慌。人一闲就开始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便会钻牛角尖,于是她便赌气不主动去找他,实在真想得不得了,就翻出他当日写给她的字条出来看,再不行,也会偷偷跑去太和殿外偷瞄几眼。
「阿碧听巧莲姐姐向厨娘问说有没有鱼腥草,摄政王好像染了风寒。」
「让太医看过了么?」她皱眉。
「这个阿碧没问,不过好像听说太医开的药摄政王都没按时服用,今早起来风又寒,摄政王鼻塞好像挺严重的,也不知巧莲姐姐有没……」
听到这里,欧阳芸直接起身走去柜子前,柜子内摆放整齐,收着一只木匣子和一件雪绒滚边凤纹披风,她取出披风拢在身上,就出门了。
前往太和殿的路上却碰着凤冬青了。
欧阳芸一见凤冬青迎面而来,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回走。
凤冬青看见她未过来施礼拜见,神色瞬间抹上忿然,瞪着她背影许久,吩咐身边的太监把她叫过来问话。
「欧阳芸,上次送你的紫檀盒你最后如何处置?」凤冬青问。
欧阳芸眸光一紧,脸上有抹薄怒,咬牙道:「陛下又何必明知故问?难道陛下不知为此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
「欧阳芸,我几次三番要你打开观看盒中之物,是你疑心太重不肯打开。当日盒中装的根本不是什么先皇诏书,便只是我要送给你的镯子,你不领情就算了,也不该随意践踏我的心意,我赠予你的东西,又岂由得你随意转赠他人?」
转赠?她真是无语了。若是转赠便也罢,偏偏喜儿身后还为此背了条偷窃的污名,她虽极力澄清,但信的人寥寥无几,她一人又如何堵得过悠悠众口,那些莫须有的事一再地被以讹传讹,最后竟也成了事实,教她如何不气愤?
「陛下这份大礼,还真教臣女永生难忘。」如今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亦懒得再与他争论,遂转移话题:「听闻陛下近日也开始亲政了,想必政务繁忙,臣女便不打扰,先行告退。」
「啧啧啧,原来你也会关心我的动向,我还以为你眼里除了皇叔以外什么人都没有了。」
说话这么尖酸刻薄,是想寻衅么?欧阳芸抿唇不语,打算忍一忍便过去了。
凤冬青见她无动于衷,再道:「摄政王监国不周,致使国家陷入危机,我身为一国之君岂能坐视不理?」
监国不周?欧阳芸身形略微一滞,「陛下真是雷厉风行,方才亲政便将这么大顶帽子扣在摄政王身上,臣女今日算是有幸见识到陛下的手腕了。」
「你不必拿话挖苦我,你心里向着谁我难道不清楚么?我原以为你会是我凤冬青心里一个特别的存在,只可惜你眼里从头到尾就只有摄政王一个人,这样不把我把在眼里的你,我也不需要了。」
他曾说过,他在这宫里没什么说话的人,原以为她会是一个可以安心倾诉心事的对象,可当他发现她将他赠予她的镯子转赠给身边的丫头时,他觉得自己当下好像被人掮了一记耳光似,比起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的位置是捡别人不要的时候还要难堪。
他自小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的诞生,于皇父,是为凤氏血脉添丁,是责任,于母妃,是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是争宠的工具;所以,他只能用叛逆来吸引旁人对他的注意力,用嚣张跋扈来宣示自己的存在感,看到人们战战兢兢伏在他面前时心里才觉得痛快。直到后来有一天,那个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坐的龙椅竟然平白从天上掉下来,那时他突然觉得父皇其实待他不薄,生前与他不亲,身后却以这种形式来弥补他,虽然他从未奢望过那个位置,但心里仍然是开心的;但到后来,他才发现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父皇到死之前都不曾将他放在心上,父皇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那对蔺氏母子;诏书里言辞恳切地为他正名,这些年积极让蔺初阳渉政,也是为了日后做准备,费尽心思便只为了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
那时,他握着遗诏狂笑不已。
而后,狂笑过后的他,便不再是他了。
「你父亲欧阳贤本也是右派人士,可如今却因为你的关系而倾向摄政王,什么三朝元老、国之栋梁,简直是笑话!人一旦和权力沾了边便什么都忘了,欧阳芸,既然你不承我的情,那我也无须再念着那点救命恩情了。」
「你曾问,我对任何人都是不屑一顾,很少有过好脸色,却唯独对摄政王恭恭敬敬说一不二,问我当真那么畏惧摄政王么?这个答案,我现在就回复你!」
凤冬青说,不是怕,是隐忍;一直以来,他皆在伺机反扑。
凤冬青又说,既然给我这个位置,那便干脆一点,握着权柄不放教人看了不痛快。
凤冬青再说,谁挡了我的道,我便收拾谁,连你也不例外。
至此,她已经明白那个叛逆少年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现在的他犹如满弦的弓,蓄势待发,只能进不能退了。
而他手上的弓,现正瞄准一人,摄政王。
第九章
腊月初八,距离凤阳王承诺的百日之期仅剩下十天,朝议上又是硝烟弥漫,满朝似乎都在等着看,看摄政王如何负起监国不周之责。
在凤冬青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以及右派大臣的础础进逼下,面临多方施压的摄政王最后只淡淡说了句:「百日之内,凤阳王若无法平定战事,本王将自行请罪交出摄政大权,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愕然,众卿家面面相觑地将目光移到两眼同样蓄着错愕的凤冬青身上。
只见凤冬青抿着唇不发一语,表情激动而压抑,片刻后,嘴角徐徐上扬,「那便依皇叔之言吧。」
散会后,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距离摄政王交出摄政大权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欧阳芸辗转得知此事后,内心不免感到担忧。她知道,凤冬青迟早要反的,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天这么快就来临了。
沉思之际,欧阳芸将视线调至窗外,透过窗棂看见外头缓缓降下初雪,白絮飘飞,她脸上却无半点惊喜,心境犹如覆上一层冰霜般,怎么也暖不起来。
听阿碧说,摄政王今日回来得早,欧阳芸听到后便立刻前往探视,心里总惦记着他日前染上的风寒一直没有好,如今又日夜操劳国事,真怕他吃不消。
有一回,她听见太医语气凝重地告诫他,再这样操劳下去,眼睛恐怕真要废了,她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眼泪直掉;自那天后,她一有空就会过来监督他服药。
来到寝殿外,碰见正欲端药进去的巧莲,欧阳芸询问后,索性便由她接手端了进去。
「王爷,该喝药了。」
「嗯,搁着吧。」他淡淡应了一声,眸未抬。
「王爷,喝完药再继续忙。」她半命令式的口吻。
「嗯。」
「王爷!」她嗔道。
蔺初阳默默叹口气,「怕你了,我喝便是。」苦笑着接过她递来的药碗,在她的监视下,有点不干脆地将药喝完。
见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欧阳芸忍不住掩嘴笑了笑,「王爷样样都好,便只有在喝药这件事上还像个小孩。」
正说笑着,看见桌案上摊着一张军事布置图,随即脸色微沉,「王爷担心凤阳王未能如期平定西戎八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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