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你知道的,我的父亲,有一个弟弟,一个傻弟弟……”郝连城钰说到这件事情的是,语气,乃是有一些淡淡的哀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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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雪下的格外的大。
宫人们搓着手,从这广场之上快速略过,而当他们停下了脚步的时候,却发现一辆马车,从外面飞驰而过。
“咦,这是谁的马车?”这个时间点从外面进来的马车,必然是有些意思的。
夜半三更,皇城紧闭,皇宫之中无一人可进,一人可出。而这马车,却分明是从皇城外的而来的。那一盏小灯点在马车的门框上。
马车不稳,摇摇晃晃的,连带着这小灯也是摇摇晃晃的,可因是系的极好,所以这小灯只是在风雪之中飘摇而已,却迟迟没有落下,直到这马车的颠簸终于渐渐平息了,它依旧还是这样徐徐的燃烧着,没有一丝动摇,一丝熄灭。
“吁……”马夫长长的喊了一声,而马儿,也渐渐止住了脚步。
在一个偏僻的庭院之前停下之后,左右两边的胡国侍人,将这马的马蹶子架住了,一个小小的板凳摆在了马车旁边,而马车的门帘被掀开后,一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此人的模样,像极了郝连赫雷。
可那眼中所显露的稚嫩与天真,却是与郝连赫雷,一点也不像的。郝连赫雷的眼睛,乃是肃杀的眼睛,乃是残忍与血腥的眼睛,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上,便是谁,都会觉得害怕,觉得恐惧。
可这个人的眼睛,却是一双孩子的眼睛,没有一丝喧嚣,一丝纷争,有的只是试探,只是摸索,只是带着一点喜悦。
“请随我来吧。”一个侍人走到那人面前,对他恭顺而轻声地说道。
那人点点头,便是跟在那侍人身后,一步一步走进了庭院之中。
庭院之中,是极为安静的,安静的,仿佛只有听到雪下的声音一样,整个庭院之中,都是白茫茫的,连脚下的水面,也是白的,剔透而清澈的。
那人看了自己水中的影子一眼,而当他看着那英子的时候,却发现影子也在看自己。
他觉得有趣,便是停下来脚步。
许久之后,身边的侍人微微催促了一下,两人才缓缓地继续走向前。
眼前乃是一个小小的阁楼,在这一片雪色之中,这样的小阁楼里,发出了橙色的光,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让人感受到了难以言语的冷意。
他搓了搓手,便是想要推门进去——却是被引路的侍人拦住了。
侍人摇了摇头,便是低声说道:“且先等等。”
而后,便是拍打了那门三下,回答屋内道:“吾主,人来了。”
屋内静了半响,便是听里面回答道:“将人带进来吧。”
房门打开了。
果然,里面的温度,是这样的温暖而和煦,让人难以言语的温暖。而屋子里面,有一个男人,一个坐在屋子中央,独自饮酒的男人。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信这件事情的发生。
——刚刚分明还在水中的男人,怎么就在自己的眼前了?
“郝连惊蛰。”屋子里的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会让他想起厮杀,想起血,想起很多人的死亡……可当这个人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里所有的,却也只是深深的无奈而已。
“你……你是谁?你长得和我好像……可是……你是谁……”郝连惊蛰皱着眉,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吗……”坐在上位的男人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便是如此问道。“惊蛰,你过来……”
男人的嘴角,颦起了一丝笑意——他向来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在他这个位置上,是很少笑的,也是不常笑的,只是他依旧还是极为努力,露出了一丝算是温和的微笑。
他战战巍巍走到男人面前,便是歪着头问道:“你是谁?”
“我?”男人愣了一愣,却是反问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呢?”
“我?”这个名叫郝连惊蛰的男人摇摇头,回答道,“我知道我自己叫郝连惊蛰,他们叫我主子……可我究竟是谁……我……我……”
说罢,他便蹲下身去,极为难受地捧住了自己的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痛楚的表情。
“罢了罢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男人急急站了起来,将人扶起,便是柔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是谁?那……你又是谁?”郝连惊蛰问。
“我叫郝连赫雷。”男人回答。
“咦,咱们的姓氏,是一样的。”惊蛰点了点自己的手心,这样回答道。
“当然是一样的。我是你的哥哥。”郝连赫雷如此回答道。
“哥哥?”郝连惊蛰的脸上,露出了如孩童一样的笑颜,便是回答道,“怪不得呢……怪不得呢……我总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长得和的很想……原来是这个原因……只是……哥哥,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我常常听别人说过,一家人是该住在一起的……可哥哥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我却住在很远的北方呢?”
北方,指的并非是北通,而是更北的一个地方,那里长年下着白雪,天气寒冷,却又仿佛是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一样。
“惊蛰觉得,是这里好,还是北方好?”郝连赫雷并未回答,而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北方吗?”惊蛰似乎陷入了一丝回忆之中,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脚下,而后看了看外面下着的白色雪景,便是如此回答,“挺好的,就是有些冷。北方长年都很冷,比现在这里的这个时候,还要冷。”
他说的极稚嫩,却又漫不经心。
而郝连赫雷听完惊蛰的话语之后,便是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惊蛰,若是你有机会,可以回到这里来,你……愿不愿意?”
外面的雪,下的是寂静无声。因为屋子里有这样的一个人在,所以外面的脚步声,也是放的格外的轻。只是这样寂静的环境之中,这两人的呼吸声,却是无限的放大着……
第605章 郝连惊蛰,这个傻弟弟
如郝连赫雷这样的人上位,大约也不过如此吧。
从一个族长的儿子做起,一步一步,走上了皇位,以为这就是结束,没想到,这却是开始。当族长的时候,每一个兄弟,都在帮自己,而当了皇帝之后,却是每一个兄弟,都窥伺着自己的龙椅。
到了年老的时候一想起这原因,才是恍然大悟。
原来还没上位的时候帮自己,就是仿佛在种树的时候,洒水、施肥一样。而当自己登上了皇位,便是将这果子收入囊中的时候。
刚刚开始不争,不是因为亲情,也不是因为情谊,也不是因为不稀罕这权利的果实,而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而已。
而当他站在权利巅峰的时候,想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感谢自己的父母——感谢他们并没有生太多的兄弟。
这场战役之中——他伤了很多人,但更多的,是杀了很多人。四个兄弟,最后只留下一个。这一个,并非是不想争,而是因为,最后,他疯了。
无论是假意疯狂,还是真做假时假亦真,郝连赫雷都只是冷冷看着这一幕发生。可手中的剑,却到底还是没有举起来……手中的武器,挥舞太久,是会累的。
尤其当你曾经有的,最后只剩下一个的时候,便会懂得珍惜了。
人就是这样愚蠢的东西。
失去之后,才懂得后悔。
可郝连赫雷,却不能后悔——若是那时候,有一丝的迟疑,死的,便是他自己了。历来皇位之争,都是如此,这会当凌绝顶的位置,谁都想要,只可惜,却只有一个。
好在那时候,自己身边有一个人时时陪伴,才让自己觉得这日子并不是这么难熬。
而当自己这位兄弟疯了的时候,也是她劝解了一句:该杀的都杀了,该放的,也便放了吧。此时便是他想做什么,人心、权利、兵力,都不在他手上,就好像想杀人又没能力杀人一样。便是网开一面,也算是为自己的孩子,积德行善吧……
于是,这位疯了的皇弟被放逐到了北方。
那样寒冷的北方,虽然给予了优厚的财富,还有体贴的仆人。可郝连赫雷,还是深切的以为着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弟,是否能活着回来。
只是好在苏含玉将孩子生下来之后,便也是一直都没有听到对方死亡的消息。
大赤的皇位斗争,来的是这样的惨烈而血腥,而郝连赫雷的上位历史,却也未必有多平和而繁华。所以他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只会有一个孩子,而这一个孩子,便是将来的皇子。
当郝连城钰三岁的时候,郝连赫雷突然记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弟弟。
而从那监视郝连惊蛰的影卫嘴里得知——这位弟弟,是真的疯了。若不是疯了,他如何能够这么温顺地呆在北方呢?
当一个人,在那个位置上久了的时候,便会开始念旧,他开始想着将自己的弟弟从北方接过来。
可……
他又终究是一个父亲。
一个父亲,理所应当是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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