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床榻虽用锦绣床单覆盖,可却隐隐透漏出寒气,再看帝君面相,亦是青白无比,想来寒气渗入五脏六腑,导致血液郁结,所以才不能动弹。”靖榕一字一句分析道,“我曾经听陆……我父亲说过,雪山之中有一虫,名唤雪虫,长年宿在雪山石洞之中,那虫极小,又细碎无比,进入人身体中,会让人的血液渐渐冻结,初时,人只是觉得僵直,过了半年,便会半身无法动弹,过了一年,人就全身无法动弹,如死人无异。”
“你是说,这虫子并不会致人死命,只会让人无法动弹?”韩星柯问道。
靖榕摇了摇头,遗憾说道:“不,一年后,这虫入脑,人无法言语,这人,也就死透了。”
“帝君竟是中了这样的毒!”韩星柯惊叹道。
“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帝君已中毒两载之久,虽是四肢不能动弹,可口能言语,并不像将死之人。被这雪虫寄宿两年之久,断不会这样活的轻松。”沉默许久之后,靖榕说出这样一句,竟是有叹,有哀。
第48章 再毒
“你是说,可能有人曾为帝君缓过毒,帝君这才得以活命?”韩星柯又问道,那语气里带着一点希翼,又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意味。
可靖榕的眼睛,却是暗了一暗,黑暗中,韩星柯看不到靖榕的脸,可那莫名的气氛,还是蔓延开来了。
“我猜错了?”韩星柯试探地问。
靖榕唇间,溢出一丝淡漠的,不明所以的笑:“非但猜错了,还正好相反。”
“怎么?”
“那雪虫进入人体后,虽是会让人人体僵硬,无法动弹,可这虫子本来就是至阴至寒之物,进入人体后,会会让人血液郁结,可人体燥热,雪虫无法适应人体的热度,便会很快死亡,所以理所应当,帝君一年之后该是大病痊愈。可……”
“可如今,帝君依旧缠绵床榻,不见任何好转!”韩星柯将话接了下去,“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了,一年之后,待雪虫尚未死尽,还未代谢出人体,帝君身体还未回复之时,那人又将新一批的雪虫放进了帝君身体里!一连两次,分明是要置帝君于死地,不留一丝生机!”靖榕将话说出,话语虽不重,却字字句句打入韩星柯心中。
“那下毒之人,可能是帝君的妻,可能是帝君的子——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帝君的亲人,却偏偏要致帝君于死地……”韩星柯后退一步,似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一个踉跄做到了椅子上,半饷说不出一句话。
“这便是皇家。”如韩星柯所言的皇家——父不父、子不子。血液延续的,只有血统,而非爱。这个地方,可以硬生生地将血液亲情冲刷地干干净净,只留下用白骨堆成的权势。
这样利益熏心的地方啊……
过了许久,韩星柯似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又转而问道:“可帝君中毒一年,分明该是雪虫入脑,不治而亡,可他……可他分明还活着……虽是如花甲老人般苍老,可是……他终究还是活着!”
韩星柯终究接受不了那母子谋害夫父的事实,转而提出一些事情来反驳靖榕——依靖榕所说,帝君早该雪虫入脑,一年之前,在第二批雪虫进入身体后,就该死亡。可是,他如今还活着,那便是一个铁证。
接下去的话,靖榕不想讲出,可又不能不讲出。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你还记得我曾说过,那雪虫是宿在雪山石洞里面的吗?那山洞,便是黑曜石制成的山洞,打石人采石之前,以九叶草熏遍全身,再将九叶草在洞口点燃,散出烟来,将石洞中雪虫熏跑。这黑曜石本就是雪虫寄宿之地,帝君躺在雪山黑曜石上,如雪虫入了黑曜石洞窟之中,雪虫会进入一种类似于冬眠的状态,这样便可以减缓雪虫入脑的时间。”
“竟是如此……帝君卧房竟是因为这样,才如此构建的……”
“人体无法承受黑曜石之寒,所以要在房间里点上火盆,可人躺在黑曜石上,寒气渗入五脏六腑,终究会对人体产生一些可怕的伤害——所以帝君才如斯苍老……”靖榕将自己心中所知道关于帝君中毒之事说出。
——她本不愿意和盘托出这件事情,只是此时情况紧急,且韩星柯不似明凌般尖锐,又不似欧阳素问般看重权势。只希望韩星柯确如自己曾经所言,只是因为一时仗义勇为而进宫,并非如欧阳素问与明凌般,只是向往权势。
若是如此,那韩星柯藏的太深,也太可怕了一些。
黑暗中,似乎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空气里传来了淡淡的喘息声,许久之后,韩星柯才轻声说道:“你说了如此多帝君的事情,却还没有说你自己一句。你刚刚,为何在哪里?”
兜兜转转,靖榕说了这样多的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让韩星柯问出这一句,引出这一句而已……
“那雪虫被二次下到帝君身上,想来,这宫中必有雪虫之种,雪虫在冬天可以存活,可一到炎夏,便会迅速死去。想来能让那雪虫活下来的地方,也只有一处了。”靖榕缓缓说道,却又不把话点明,任由韩星柯想下去。
她说的话这样明白,简直就像是把问题所有的线索都说了出来,只是少说了一个答案而已。
“冰窖!那雪虫在冰窖里?”韩星柯急急问。
第49章 韩星柯之心
靖榕沉默了许久,却不回答,久了,似乎韩星柯略有些不耐,便回答道:“不,并不是,那雪虫,并不在冰窖里——我也本以为那雪虫会藏在冰窖之中,可哪里想到,竟然没有……”
想来那宫中能藏雪虫之地,未必只有这冰窖,且这冰窖人多手杂,太多能进,太多人能往,也并非什么安稳之地。可宫中机关暗道甚多,如那个通往府库内的暗道,这冰窖之中也未必没有其他的暗门。
这一点竟然能想到,那韩星柯,也是必然能想到的。
所以此时靖榕将这句话说出,韩星柯也并未反驳。
“许是那雪虫真的藏在那冰窖之中,可我呆的时间不够……”她亦是将话点到即止,不将话说下去,可韩星柯亦是个玲珑七窍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靖榕话中的意思,“你是责怪我将人派进冰窟,搅了你那寻找雪虫的大事?”
“确实如此。”此时再说一些反复的话,可就没什么意思了。靖榕此时将话头引到了韩星柯身上。
本是韩星柯职责靖榕为何深夜潜进冰窖,还藏进了箱子之中,此时倒反倒变成了韩星柯搅了靖榕为帝君寻找雪虫的大事。
“你……你真是强词夺理。”韩星柯声音虽是变重,可语气里,倒没有多大的怒意。
“不过,我倒是还要谢谢你。”靖榕话锋一转,从指责变成了感谢,韩星柯本想反驳几句,可此时靖榕却说出这样的话,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竟是愣在那里。
“我进去之时,亦是恰逢换班之时,刚好外面没有人,可出来却成了个问题——我自是不能叫嚷,免得露了行踪招来祸事,而明日一早我要去皇后那里请安,若是我未前往,恐怕亦是坏事,恰好你差人前来,我这才能安安稳稳从冰窖中走出。”靖榕不提自己入府库之事,只是安安稳稳将自己编排成一个为帝君寻雪虫的忠心之人。
而韩星柯此举,将她这个对帝君“忠心之人”救了出来,方式大功一件。
若是文音,想来已经含糊过去了,可靖榕面对之人,可是韩星柯——那不知底细的韩星柯。
“噢。即使为帝君做事,怎么不敢将外面的人叫过来。还要借着我的箱子逃出来。”她虽是已经被靖榕说服,可是心中却有些隐隐不快,便说出这样一句,可说完却觉得自己语气微酸,便已后悔。
可是却听到靖榕说:“星柯乃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若是我将此事宣扬出去,可我什么好果子吃?那三妃一后我且不说,单是明凌、欧阳素问两人就可以借此事将我棒杀!我本不愿呆在宫中——可我,终究想活。”
——这一句话,是全全然然说进了韩星柯心里。
原来韩星柯那日在皇后架前所说之话,并非冠冕堂皇之语,而是肺腑之言。只是她隐去了自己江湖人的身份,将自己讲成是一个猎人的女儿,偶然为之,才进宫到了秀女。
那时她曾说过,自己的志向不在庙堂,而在江湖,并非一句套话,只是她那侠义之心作祟,顶替了那韩家小姐的位子,这才进宫,与那明凌、欧阳素问相比,那两年的森林生活,磨练的,并不是她的“狠”。
——她已经习惯了树林中的生活,甚至比靖榕与文音躲的还要好。
此时她虽是进宫,亦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她武功虽不弱,却敌不过鸠阁高手,若是那时候不从林子中出来,想来她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可进入这皇宫中,她虽是留住了性命,却失去了自由。
只是她不如靖榕淡漠,亦不如靖榕善于谋划,以静制动。她已经试过很多逃出去的法子,可是……都失败了。
这个用黄金做的笼子,看起来漂亮,又坚固,只是没有自由,还是不是要面临死亡的危机……怎么样,也算不上一个安居乐业的好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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