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阿成在身旁,会有刺客追杀,所以你将它赶走,就是有一日,我的存在也威胁到你的存亡,你是不是也会……”接下去的话,她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了,不,并非问不出来,而是害怕答案……
“文音,你要知道,我喜欢活着,你也一样,若我能活,绝不让你死。”她信誓旦旦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可她终究没有回答文音的问题。
这个夏天,因为有明凌的存在,似乎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化,明明她想要伤害谁,却只伤害了自己,可分明靖榕与文音两人都没受到一丝伤害,可他们又仿佛受伤害最深……
但往后的几月,却不那么难捱了。
遇见别的秀女便躲,遇到野兽就藏,多数时候吃着野果,少数时候去猎捕小型的动物,偶尔还有烤鱼吃。文杨给的衣服越来越脏,到后面都已经变成了一块破破烂烂的布,可文音还是舍不得丢掉。
——文音变了。
虽然从进入猎场的那一瞬间起,她就变了,可是,她变得更自立,更坚强,遇见事情不再想躲在靖榕身后,身上受伤亦会躲在一旁独自舔舐伤口。娇滴滴的大小姐和坚强独立的女子,哪一个更适合在这里生存呢?自然是后者了。可靖榕看到文音的转变,却一点了欣喜不起来——更多的,是担忧。
有什么东西,在她还未注意到的时候,慢慢变质了。
他们还是如过去一样,一起躲避危险,一起摘取食物,一起寻找居所,可是,终究有什么东西变了……
最寒冷难捱的冬季也终于快过去了。二月的时候下了赤国最后一场雪,这一场丰饶而洁白的雪预示着来年赤国粮食的丰收,而对靖榕与文音来说,更大的意义则是这一年,快过去了。
春猎即将开始——他们即将获得自由,亦或是……死。
四月的时候,靖榕与文音躲在森林边缘的树上看着那扇红油大门——那门一打开,庆隆帝将带着臣子前来打猎,而那时候,也是他们获救时的契机。
但靖榕心中终究有些担忧——为什么安福没有派人来。
四月春猎一开,若是庆隆帝看到猎场里有人,必会追究,此时他难逃一死——他不怕吗?若是陆廉贞,便早就杀人灭口了。
到五月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安福竟没有派人来。
一整个四月,那猎场的大门都没有开过。
“怎么会……”文音瘫倒在树枝上,捂着嘴哭着——她已经明白如何在森林里生存了——若是哭的太大声引来了别的人或野兽,便又是一番苦战,“四月春猎竟未开……”
四月春猎并非每一年必然举行的活动——若是有战争或是祸事,往往便不举行了。
“我们……难道我们还要再着鬼地方再呆一年吗……”她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大滴大滴的泪却顺着她的手流到了下巴……
靖榕心中亦是难受,她将文音的头埋在心口处。
——文音这才可以痛快地哭了出来。
他们回到了此时的住所——一个山洞里,这山洞原来是一只棕熊冬暖的场所,可惜初春之时这只熊被另一只熊打败——倒是便宜了靖榕与文音。
靖榕在山洞里面升起了火,将捕来的鱼放进了竹筒里,另外放上些野菜蕨根,虽是淡而无味,但好在去了腥味,也在算是一道吃食了。
不多时,那竹筒里的鱼汤开了,靖榕将鱼汤倒进另一个大竹筒中,吹了一吹,递给文音。
文音虽是接过,却并没有喝的打算。
“本来今天该是我的生日呢。”过了许久后,文音才说,“我来这里之前,哥哥还特意将我的生日提前,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吃——那时我还笑他,宫里什么锦衣玉食没有,还稀罕一碗长寿面——那碗面到最后我连一口都没吃。现在想来……”
说罢,文音低下了头,只是讷讷地将那碗淡而无味的鱼汤倒进了嘴里。
——那浑浊鱼汤里落下一滴水渍,起了一圈圈涟漪。
“真好啊……”不知为什么,靖榕却说了这样一句,“我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虽然每年吃的长寿面不少,却没有一碗是专门为我煮的。”
“靖榕你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文音疑惑地问了一句。这世上,除非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人才不会记得自己的生日……
靖榕愣了一下,本来脸上那平淡的神情,却一瞬间严肃了起来:“不,我自然记得。这世上,哪有人会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我的生日,是在一个冬日下雪天,我记得那时的雪很大……大到整个帝都的街道上都只有一片白……”
“哈哈……靖榕你真有意思……”文音终于笑了起来,虽是笑的淡淡的,可终究是把她的悲伤冲淡了一些,“这世上哪有人会记得自己出生时的景色的,靖榕你真有意思……”
说到这里,靖榕也笑了起来。
她并没有说谎,也并没有开玩笑,她出生的那一天,确实下着雪,那场雪下的格外的大,那一年,冻死在雪里的人,也格外的多——若是那时候她没有遇见陆廉贞,恐怕早已经变成了雪中的一缕孤魂而已——七年前,遇到陆廉贞的那个下雪天,是她的新生,拥有“靖榕”这个名字的日子。
第20章 火
林子里的动物并没有变多,可人却少了不少。
刚刚开始那几天还能遇到几个白影,到后面,却什么都遇不到了。
——这预兆也不知时好时坏。
靖榕也曾和文音一起回到过最初那两名秀女被杀害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她们的尸体。非但没有了她们的尸体,连流下的血渍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这两人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
到第二年文音的生日前一月的时候,靖榕与文音的心,已经不像去年那样澎湃了。
——不过好在,门开了。
虽然只是开了一丝缝隙,可还与她们一样蛰伏在林子里的人,还是一样按捺不住,从林子里冲了出来,跑向门口。可就在她们快要跑到出口的时候,脚下的土地,却突然开始塌陷。
她们的惨叫声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停止了……
安福从那扇大门的另一边走了进来——两年不见,他竟似乎是老了许多,鬓边都有了一丝白发,可还是木讷着脸,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在这宫里若是沉不住气,可不只是尸骨无存这么简单的……”安福绕过那个门前的陷阱,对着身上插满尖锐竹子的那几个秀女说——不过,她们自然是听不到的。
“出来吧!”安福对着林子里的人喊道。
因为有前几名秀女死在眼前,其他人都战战兢兢,恐怕有诈。靖榕自然也是怕,但她想了一会儿,却还是走了出去。
安福见出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靖榕,脸上有一瞬间的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其他人见靖榕出来无事,也就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一、二、三……”靖榕离得安福最近,所以听到了他口中所念的那声音极低的数数声,当安福数到五的时候,他冲向那陆陆续续的秀女中间,将后面的那几个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沉不住气,死得早,若是太胆小的,恐怕也活不长命。”安福将染血的剑拭干,又藏进了袖子里……
文音抓住了靖榕的手——她本以为这两年来她的胆子已经磨练了足够大了,可是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她却还依旧是难以掩饰心中的恐惧……
“你们是不是觉得她们可怜?若是不等在这里,就不会死了?又是不是觉得,一定会有漏网之鱼在这林子里?”安福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可这剩下的五人,却无一人开口。
“若是你们觉得她们可怜,那死的便是自己;若是她们不等在这里,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死而已;至于这林子里的漏网之鱼……”安福轻轻拍了拍手掌——竟有十来名黑衣人突然跪在他身旁,“你们,去林子里将‘漏网之鱼’解决了——像过去那样,不留一丝痕迹。”
原来这林子里并非只有她们,还有他们。为什么那些秀女的尸体会消失?为什么安福会将她们安排在这里?为什么他竟一点都不怕她们会被发现。
——原来,都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
而“他们”衣服上暗秀的鸠鸟的痕迹,也告诉了靖榕“他们”的身份——鸠阁司暗杀的杀手。
陆廉贞的人竟一直躲藏在这林子里,自己竟没发现。靖榕咬了咬下嘴唇……
当吩咐完那些黑衣人之后,安福朝那剩下的五人走进……靖榕虽是知道他不会再杀自己,可还是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靖榕虽只是退后,可其他人,却吓得几乎要再回到林子里了。
可哪知,安福竟是跪下了。
“五位小主在这林子里存活了两年,两年之久,小主们的胆识,体魄,力量都得到了锻炼。百人秀女,活下的,只有你们五人。其余的人,不是被野兽杀死,就是饿死在林子里,还有些吃了毒花毒草的……”他单单说了这么些死法,却唯独不说那些自相残杀而死的人,“小主们活了下来,便是如破茧重生,这林子是茧,你们是虫子,可一从这茧里面出来,就会变成色彩斑斓的蝴蝶。经此一役,你们身上那卑贱血统也会不复存在,你们拥有的身份不再是一个空泛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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