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毓秀 (黄老邪的玉箫)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黄老邪的玉箫
- 入库:04.10
而就在李德全高声疾呼的时候,另一匹黑马亦跟着跃出大门,李德全眼见着那马儿消失在门前,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幸而还有李铁。
康熙策马回至京华城时,正值入夜,九门已关,远远地一线四色龙旗疾奔至门前,骁骑营统领向城门上高声喝传,城上的官兵眼见城下骁骑营,前锋营众侍卫正中央簇拥着一匹高头骏马,马上之人身披明黄龙袍,虽然瞧不清脸面,却也丝毫不敢怠慢,急传来九城提督亲自下来迎驾。
城门轰隆隆被推开,康熙催马疾奔而入,众侍卫紧随其后,一时马蹄声响如闷雷,惊起宿夜的鸦雀四下纷飞。
马儿未进乾清门,而是沿着东侧长巷径自奔入坤宁宫的侧门,康熙奔入坤宁宫寝殿的时候,众宫人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一片明黄已晃入殿中。
待康熙站在怀袖床榻前时,眼望着床上的人儿,心底霎时一片空白。
第746章 生生相息
康熙细问过银铃儿,得知怀袖自知晓胤裪失明,终未落一颗泪,便知她眼下沉沉的昏迷,是因一口气郁结在胸中散不出来所致。
太医院一波一波的太医进来出去,一日问脉数次,坤宁宫后殿终日弥漫在熏人的药气中,围在银吊子旁的宫女,眼圈哭的比桃子还红,令整座坤宁宫都显得晦霭沉沉。
康熙着一身浅蓝府绸便服,坐在雕着丹凤朝阳连理蔓枝的锦床边,望着床上已昏迷整七日的怀袖,听见脚步声,康熙抬眼见怜碧端进来汤药碗,便缓缓伸出手。
怜碧这几日已见惯此景,放下托盘将汤药小心放在康熙手上,行了礼转身悄然退出去。
康熙小心取了一匙药汁,仔细吹过喂向怀袖紧闭的双唇,银匙微倾,药汤立刻沿着唇角流下。
康熙赶紧取帕子去拭,手指碰触怀袖的脸颊,肤质微凉,康熙惊地伸手去被褥中抓握怀袖的手,徐徐体温由纤手传来,心方才回归原位,这几日他片刻不敢离开,就怕……
康熙不敢再往下想,将一勺药含进自己口中,附身轻轻将唇贴在怀袖的唇上,为之哺入。
太医又来问脉了,康熙站起身,踱步绕过蝉翼织锦荷合如意的紫云杉四开大屏风,站在殿门前,待太医诊完了脉,由内出来跪在身后,康熙未转身,只沉声道:“如实禀奏。”
太医磕了个头,小心回道:“娘娘如今已昏迷七日,凤体已孱弱至极,尚若今日再醒不来,恐……恐……”
康熙仍未转身,沉沉道:“照实说!”
太医又磕了个头,紧张道:“恐腹中珠胎不保……”
太医回完了话,跪在金砖上的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的汗珠子已悄无声息地浸湿了红顶子,站在门前的康熙却半晌无言。
此时,外厢传进来几个宫女略显嘈杂的声音,康熙微皱了下眉,抬眼帘看向通往前殿的廊柱。
只见廊下人影晃动,几个宫女簇拥着一身艳色的兰妃迤逦而来。
兰妃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宫女边走,还边对紧随其后的涣秋冷嗔:“你不过一个丫头,竟敢拦咱们主子的銮驾,咱们主子是来给万岁爷请安的,李德全都不敢说什么,你长着几个脑袋!”
涣秋咬着唇,眼圈微红低声道:“万岁爷却有口谕,我们主子现下正病着,任何人不得入内请安探视。”
那丫头冷笑:“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被药罐子熏坏了,咱们主子是来给万岁爷请安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涣秋无言可对,只得垂着脸在后头跟着。
转过了廊柱,宝兰抬眼便瞧见康熙正立在寝殿檐下,脚步微顿了顿,从侧襟抽出帕子掩着口,一脸欲泣状就走了过去,边走还边抽抽搭搭,行至康熙身前,颤着身子请了个安。
康熙的目光越过宝兰,落在她身后的几个宫人身上,对身侧的李德全道:“将这个几个绯华宫的宫女送去慎刑司割了舌头,贬辛者库。”
身后的几个宫女跪在地上连求饶都来不及,已被御前侍卫拖了出去,宝兰脸色早已惨白,若说方才身子颤抖是装的,此刻倒是真的。
康熙始终连眼皮子都没抬,转身时看见仍跪在地上的太医,淡淡道:“都去吧,若今日子时娘娘还醒不过来,你们便自行去慎刑司领责吧。”
太医磕头谢了恩,抖着身子出去了,经过宝兰身边时,脚底下一趔趄,仓皇请了个安便匆匆去了。
独自站在庭院中的宝兰,怔怔望着殿内,想了想,终究没勇气再跨进去,转身时后面已空无一人,嘴角抽了抽,一个人泠泠落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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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周围却软绵绵的很舒服,很浓很浓的疲倦侵袭身心,怀袖只想好好睡一觉,黑甜地睡一觉。
可是,总有什么东西牵系着她,让她明明不想清醒却又不得不清醒,那是什么?
怀袖很想看清楚,可周围一团漆黑,唯有那一线清明缠绕在意识里,不容她继续舒舒服服地睡,那究竟是什么?
那东西无声无息,无色无味,无影无踪,仿佛沉溺在她血液之中,与她的魂魄生生相息无法分离,难道她的体内还有旁的什么在用力召唤着她?
她想睡,而那个东西却拼命地想清醒,想律动,一下一下行如脉搏……等等,脉搏。
对了,她腹中还躺着个温软的小生命呢,是那个小生命,他想生……
“万岁爷,主子醒了,主子醒了……”
刚刚张开眼皮的怀袖,耳边夹杂着这一串叫嚷和飞奔渐远的脚步声,下意识皱了皱眉,有些后悔醒来,又想再睡回去时,手已被那存着薄茧的温暖手掌握住。
鼻息间传来细腻的龙涎气息,怀袖心里很清明,是康熙来了。
她想转过脸看看他,脖子却僵地动不得,紧跟着她发现不光是脖子,浑身都僵硬地动惮不得,能动的只剩眼珠子。
眼珠还没来得及转,康熙的脸已经欺至近前,近的鼻息相闻,让怀袖看他看的十分真切。
看着眼前的康熙,怀袖下意识皱了皱眉,张了张嘴,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快,拿水来!”康熙立刻命令。
怀袖咽水时,只觉咽喉如被钝刀子割一样生疼,又喝了几口水,觉着舌头不那么僵硬了,才开口。
康熙没想到怀袖昏迷七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万岁爷的胡子怎么留的这样长了?可是中原时兴这样?瞧着是有男子气概,却是有些显得不那么精神利落。”
康熙眼中噙泪,唇角却含笑:“怀儿喜欢怎样,朕便怎样,怀儿不喜欢朕留胡子,朕这便去剃。”
怀袖看不见窗户,只见屋内灯烛明亮,便问:“什么时辰了?”
康熙看了眼怀表,道:“刚过亥时。”
怀袖吁了口气道:“万岁爷,臣妾眼下只觉累的紧,让臣妾再歇歇,今夜恐不能侍驾,万岁爷也早日安置吧。”
康熙其实很想陪着怀袖,可听她这么说,便也只得先回去。
她终于醒了,康熙此刻心里只存着一个念头,只要怀袖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第747章 病榻执笔
康熙刚走,怀袖闭着眼又躺了躺,便对守在榻前的几个大丫头道:“扶着我起来吧,我想靠一靠。”
银铃儿同涣秋赶紧将怀袖小心扶起来,在其背后垫了个大迎枕,青梅怕夜里风凉,又找了个雀裘缎面的夹袄给怀袖披在肩上。
靠坐在床头,怀袖继续道:“将笔墨取来。”
银铃儿闻言,蹙眉低劝:“主子才醒来,写字恐劳心神……”
怀袖轻轻摇头,淡淡道:“无碍,拿来吧。”
众丫头无奈,只得抬了炕桌放在锦床上,又预备了笔墨纸砚,银铃儿伺候着研磨,怀袖展开镇纸,虽然垂病多日,落笔纸上仍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只写了草草数言便收了笔,将写好的两页纸分装在两个信封内,交给银铃儿道:“让张保将这两封信送出去。”
银铃儿接过信转身去了,青梅等人这才撤去炕几,伺候怀袖复又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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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台上五彩团花纹瓷瓶中插着两株新摘的金边白玉兰。
银线绣了荷花的宽袖边,一点凉一点暖的拂在手背上,窗前的梨花大案前,怀袖一身素衣净颜,头上珠翠全无,只一枚和田白玉的扁方横绾,越显得白净单薄。
康熙跨步进门时,鼻息间一阵梨花香片的柔香细细,望见案前执着笔,臻首低垂的怀袖,心中一阵疼。
自醒来后,怀袖终日除了养胎吃药,便是一坐大半日的抄攥心经,不言也不问,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仿佛胤裪……天生便失明……
“歇一歇吧,你如今身子重了,久坐腰身要疼的。”康熙抽出怀袖手中的紫毫玉笔,牵着她微凉的小手,行向庭院的花影。
初夏时,桃花谢了,康熙为怀袖这院中显得不那么素,便命人搬了几盆高高的石榴树,眼下开的正旺,几簇火团似得燃在房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