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毓秀 (黄老邪的玉箫)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黄老邪的玉箫
- 入库:04.10
小安子因为逆着光,瞧得不真切,手搭凉棚仔细看时,大吃一惊。又见亭内端坐的容若,刚巧背对着回廊,俩人正下得专注,哪儿能顾及这些。
小安子情急,脱口叫了一声:“哎呦,我的亲爹!这位祖宗咋这时候来了!”便拔腿飞奔向渌水亭。
跑到近前,小安子顾不上平稳气息,俯身趴在容若耳边低语了几句。
容若闻听,赶忙撂下手中的棋子,待起身时,康熙已经和张廷玉走到了渌水亭前。
容若上前一步拱手,躬身施礼说道:“不知三爷来府,有失远迎。”
容若突然起身离开,将怀袖也惊了一跳,抬起眼帘,正瞧见走至亭前的两人,走在前面的黄三爷,怀袖已十分熟悉,也随着起身施礼。
虽然相熟,怀袖内心却纳闷:这些人怎都不差人通禀一声,随意出入人家的宅院跟自己家似的,何况这还是堂堂的明珠宰辅的府邸。
此时,一缕灿然的光晕越过渌水亭的廊檐,斜映在黄三爷身上,怀袖只觉亮得晃眼,定睛打量黄三爷,见他今日身穿,一袭铅灰色暗绣云纹府绸长衫,外罩深青色苏绣滚边马褂,左侧佩戴一块圆璧青玉,右侧挂着一个绣花小荷包,脚上一双明棱薄底凉靴。身形挺拔,眉清目朗,笑容中虽然透着丝丝散漫,却显现地格外风日洒然。
怀袖忍不住内心感叹:容若结识的朋友也都跟他自己相似,不论人品气质,皆人中才俊,气度不凡,看来人以群分这句老话一点不假。
康熙摆手微笑道:“我不过随意走走,顺道进来瞧瞧你。”话落时,目光正巧停在棋盘上,笑道:“呵,对弈呢?好兴致!”
康熙走到棋桌旁饶有兴致地俯身看了看下了一半的棋局,见刚开局不久,局面上还未分出伯仲。便笑道:“我不扰你们的雅兴,你们接着下,我做观棋不语的君子。”康熙说笑着,顺带看了眼站在棋桌边的怀袖。
怀袖也正巧看着他,两人眼神相触,怀袖略微倾了倾身,向康熙施了一礼,康熙浅笑轻轻点头。
张廷玉走过去看了眼棋局,见是刚开局的棋,怕扫了康熙的兴致,便道:“这样干也没劲,不如摆一副精妙的残局出来,大家共同思索回天之术,更有趣些。”
“这个玩法倒是新鲜,既然是庭玉提议,定是有精妙的局盘,你就先摆一个出来,给我们解解闷。”康熙笑着说道。
容若和怀袖闻听,也觉有趣,便迅速收起黑白两色棋子。
张廷玉也不推拒,低头想了片刻,笑道:“我前些日子还真见了一副精妙残局,因一时解不开,便留心记了下来,今儿大家就一齐瞧瞧。”
说完走到桌边,先抓了一把黑棋在手里,只听见清脆的“啪啪“声,黑色的玛瑙棋子一一落在棋盘上。少时,黑棋布置停当,张廷玉又拿起盛白棋的木匣,如黑子同样,白子也逐一被安放在相应的位置,中间偶尔有几步记忆模糊的,张廷玉略停顿思索片刻,最终仍旧摆了出来。
怀袖站在一旁,细细看着逐渐成形的一盘残局,心里忍不住暗自佩服张廷玉如此强悍的记忆力,一整盘棋局,居然能完整地印在脑子里,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功夫。此人必定棋技过人,今天或可领教,如此一想,怀袖顿时兴致大增。
“完成!”张廷玉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颗白子,缓了口气,将木棋匣放回归原位。
“真难为你的记性了!”容若由衷称赞。
康熙也边看棋局边含笑连连点头。
“我这铁杆儿棋迷能给诸位凑个乐儿也算值了,大家看这一残局可有解?”张廷玉含笑谦让,几人便一起围拢在棋桌旁。
四个人,正好分坐于不同的方位,侍女上茶时,四人皆目不转睛地专注于棋盘之上,一时渌水亭内寂寥无声,针落可闻。
这盘棋已弈至中盘,照棋面儿上瞧,白子四角占了三角,穿心相会,中间天元一带三十余颗黑子被围困无援,已经无生还的希望,可以说白棋的胜势已定。
康熙皱眉细细审视,觉得这不像是盘残局,胜败分明已定。
容若先拈了颗黑子,为防白棋来侵最后一角,现在星位下退尖一步。他这一颗棋子投下,康熙还未觉怎样,怀袖和张廷玉却同时摇了摇头。
“看来你二位已有高见了。”容若笑说。
张廷玉笑了笑,在三岔口又投了一颗白棋。
容若见张廷玉中路也要坐定,有些着急,好杀心顿起,集中力量围攻打算先挽回一部分,没想却被张廷玉轻灵腾挪几步,深深打入腹地,白子轻而易举地逃了出去,眼见着要于大势相连,容若顿有求胜无望之感,不禁笑道“似乎是已到绝路了。”
张廷玉也笑了:“荣兄的棋风一向沉稳,今日就了黑棋的败局而下,杀心过重了,荣兄忘了那句‘弱而不伏者愈屈,躁而求胜者多败’”
怀袖刚才原本已想出了些眉目,见容若先投了子,便在旁观战,又见容若确实有些求胜心急,她跟着着急了半天,此时闻听张廷玉的几句话,便一心想为容若解围,含笑开口道:“闻听这位仁兄开口也是饱读诗书了,岂不闻《易经》中也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容公子是自己要认输,就眼前盘上的战局,胜负还尚未可知呢!”
怀袖此言一出,对面坐着的三个大男人无不惊诧。
康熙也仔细审视棋盘,觉得黑棋确实已无胜算可能,却没想到怀袖竟然出此稳操胜券之语,眯了眯眼,细细打量怀袖。隧面带和风笑意说道:“看来怀公子是胸有成竹了,还请指点一二。”
第044章 险中求胜
容若原本不想怀袖入局,但见康熙说话了,也不好再开口阻拦,只能在心里暗自替她捏把汗。此盘棋局明明胜败已定,他猜想怀袖已定是为了替自己解围,才勉为其难应战。
张廷玉见怀袖神色从容应战,心想:今日没准儿遇到国手了,心下早已激动不已,摩拳擦掌拭目以待。
“若是按照先前的棋路下,黑棋已无胜望!”怀袖已经详细分析了白棋的路数,但紧跟着话锋一转,笑道:“但这不过是黑棋之人审局未明而已。”
“那就请公子接着下。”张廷玉兴奋地忍不住催促道。
怀袖略微想了片刻,拈了颗黑子,出手便在刚才张廷玉侵入的白子旁补了一着。
“妙手!”张廷玉忍不住赞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张廷玉退子向后一连,说道:“君可谓:‘持重而廉者多胜!’”
怀袖笑而不语,见自家阵地已经巩固,便再投一子卡断了张廷玉的腹地与棋根相连之处。
“高招!”张廷玉又忍不住连声赞叹,袖子一抖反扳出一子,笑道:“与其无事而强行,不若因之而自补。”
怀袖听出了张廷玉口中有些不服气的味道,便浅笑道:“仁兄是熟读《围棋十三篇》的,其中有一篇说得好:谋言诡行乃战国纵横之说。棋虽小道,实与兵合。得品之下者,举无思虑,动则变诈,或用手以影其势,或发言以泄其机。得品之上者则异于是,皆深思远虑,因形而用权,神游局内,意在子先,因胜于无朕,灭行于未然,岂假言之喋喋,手势之翩翩哉!”
张廷玉见怀袖居然脱口便引说棋经十三篇中的《邪正篇》,心中极为佩服,却也有些不服气,心里暗自较劲:我不跟你逞嘴上的功夫,少时只叫你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一咬牙,又在怀袖唯一的角上点了二五杀着。
康熙和容若原本看的起劲,听得也过瘾,但见张廷玉也起了杀心,都知他棋技厉害,不禁为怀袖捏了把汗。
没想到怀袖年纪虽小,性子却极沉稳,根本不理睬这些,见张廷玉中腹的大块白棋与边角的连接已经被卡断,便招招紧逼,围攻死剿。
张廷玉冷笑一声,单手高投一子,没几着,便将怀袖中腹被围的三十余子一下尽收,双手捧着放进怀袖手边的棋匣子里,怀袖手边的黑子顿时堆积如山,棋盘上真个“白茫茫”一大片了。
张廷玉抬眼,见怀袖竟面无表情,便没言语。
康熙和容若都觉这一局胜负已明,好歹张廷玉没输,康熙还是觉得脸上有些颜面,为和场子笑道:“胜败兵家常事!”
容若也正要与怀袖说话,只见怀袖仍镇静自若地稳稳坐着,口中道:“且慢!”,随即悠然浅笑道:“且投几招何妨?”说话间,又拈起一颗黑子,轻轻落在刚才提过子的白阵之中。
三个大男人此时方才看出来,被围困的中腹大块白子尽是断点,怀袖这一子投入,正是做眼要点,不禁怔愣在当地。
等张廷玉反应过来,手忙脚乱补救时,哪里还来得及!刹那间,白棋已被斩杀成几段死蛇。
怀袖毫不留情,冲,绰,约,飞,关,黏,夹,扑样样得心应手,处处正中要害,张廷玉显得有些疲于奔命,应付维艰。
此时,连站在边上不会下棋的小安子和雪燕也瞧出张廷玉着了急,眼见着额角都渗出细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