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荷颂不痛不痒,并不怕事闹大。
孝珍太后看她一脸平静,越发不顺意:“皇帝前些日子还向哀家提及,说你懂事、要升你为嫔,你却闹出这么多事端!看来,升位分之事也要容后再议了!”
升为嫔?梁荷颂正在意外,便听门外太监一声——“皇上驾到”!
本就紧绷的气氛一下子又紧绷了一层!皇帝竟然提前下了早朝,这局面恐怕就又要转上一转了。
厉鸿澈刚下早朝,得了康安年消息就立马赶来,才到门外便远远听见里头孝珍太后愠怒的声音,进门就看两排胆颤心惊的妃嫔,上座端坐的太后,屋中跪着梁荷颂。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众女行礼。
厉鸿澈也没看人,抬了抬手让起来,径直大步朝孝珍太后旁边的位置坐下去。他从梁荷颂旁边擦身而过,带来的风带着他独有的淡淡气息,扑在梁荷颂裸-露的脖子上,微微凉,而熟悉。
厉鸿澈落座,目光锁在梁荷颂身上。梁荷颂浑身一紧——他的目光太与众不同,哪怕没有抬头也能清晰感受。
“为何还跪着。”
梁荷颂抬了眸子才知厉鸿澈是对她说的这话。康安年小声提醒:“曦贵人,皇上已经说起身了。”
皇上说的起身,分明是该对众妃的。孝珍太后暗暗不悦,皇帝一来就让她起来了,然而更让她不悦的事来了——
梁荷颂并不起身,反而磕头伏地:“皇上,昨夜太-祖-皇上托梦臣妾,不满后宫中人不遵他生前口谕,若不将被困的神猫解救出来,臣妾实在担心腹中孩子,是否会被太-祖-皇上迁怒,还请皇上彻查此事!否则臣妾恐怕愧对太-祖嘱托,日夜惶恐,不得心安。”
梁荷颂抬头,直直看向厉鸿澈,坚定不移。太后以及另外三四个年长妃嫔颇有不悦,翕动了嘴唇想说话,但都看向了皇帝,见他脸色阴沉,也都不敢再发话。
孩子。厉鸿澈抿了抿唇。她竟拿孩子来做筹码威胁他。厉鸿澈见梁荷颂一双清亮逼人的眼睛定定看他,仿佛旁人都不在她眼里。不,她是在拿自己做筹码!兹事体大,牵扯到太-祖-皇帝不说,还可能定位欺君大罪!厉鸿澈只觉胸口升腾起几丝怒气,然而,看她那苍白的两颊、眼下微微发青眼窝,那丝怒气又仿佛有些无力。
罢了……她这场荒唐的赌注,或许赢了……他确实狠不下心来。
松了袖子下方才微微捏紧的拳头,厉鸿澈淡淡问梁荷颂:
“说吧,都梦见了些什么。”
心下松了一口气,梁荷颂冒冷汗的手这才回暖。“昨夜□□皇上托梦臣妾,大斥后宫不遵他圣谕,对当年曾救过他性命的神猫转世,横加伤害,是为藐视先皇、不尊不孝!若不改之,太-祖-皇上说,定降罪众人,臣妾惶恐,是以今晨才急忙前去乾清宫禀告皇上……”
“荒谬!一口一个太-祖-皇上,哀家决不许有人别有用心、利用祖宗-皇帝圣名!”孝珍太后怒不可遏打断,转而对厉鸿澈,“皇帝,这样荒唐的话,你可别告诉哀家,你信!”
比之旁边的火烧怒气,厉鸿澈却沉得像一口寒潭,没有抬眼皮,对淑贵妃道,“惜兰,你怎么看。”
此事牵扯先皇,实属敏感,且幕后真相又与韩贵嫔有关,黎惜兰作为知情人,面上仍旧滴水不漏。黎惜兰已经先于众妃看出,皇帝虽脸色阴郁、没发表意见,也看都不看梁荷颂一眼,但以她对厉鸿澈的了解,他定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而皇上此时问她,目的再明显不过……
她黎惜兰或许红颜渐渐凋残,但,“知心”二字,她定然比别的女人做得好!
黎惜兰柔婉地看了眼梁荷颂,淡声柔道:“自古以来也有入梦之说,但个人梦境旁人也无法得知,客观来说,臣妾也无法辨知真假,但,曦贵人平素温婉诚实,臣妾相信,曦贵人应该不会骗人的,皇上,您说呢?”
韩贵嫔一听,眼一睁,暗急!淑贵妃怎么还替梁荷颂说话了!
“嗯……”厉鸿澈脸上终于有一丝笑意,看黎惜兰道,“惜兰心思玲珑、处事周全,你所言,朕觉甚是有理。珍妃,你入宫时间也不短了,你说说看。”
珍妃处事中庸,从打扮到言行,都中规中矩,平素和淑贵妃黎惜兰又走得近,自然与黎惜兰说辞相差无几。皇上都说黎惜兰说的有理,旁人还敢说什么?
韩贵嫔更急了!
厉鸿澈又问了两个年长些的妃子,有淑贵妃作表率,她们哪怕本有微词,也不敢作出头鸟,说别的。尉迟香言终于插上嘴,自然为梁荷颂温婉的说不尽好话。
余秀玲平日与梁荷颂走得近,本以为皇上会点到自己,却不想,并没有!
“太后以为如何?”厉鸿澈问了一圈儿,最后问孝珍太后。
“……”孝珍太后心郁气闷,硬是没吐出个字儿来!皇上是借黎惜兰的嘴说话呢!可叹侄女情分,终不敌皇后之位的诱惑……想到此处,孝珍太后只觉憋一肚子闷气,又苍凉又无力,把凤印往桌边儿一推。“哀家老了,凤印太沉、拿不动了。这事,便由皇上亲自定夺吧!”
虽然众妃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都认定了梁荷颂这次是无理取闹,皇上竟然公然偏袒,恐怕日后也要落人口实,免不得英明受损。
“你说神猫被困,那困于何处太-祖-皇上可说了。朕立刻命人去搜。”
韩贵嫔心悬到了嗓子眼儿!预感梁荷颂要把苗头对准她!
梁荷颂凉凉瞥了韩贵嫔一眼,低首道:“臣妾睡得不安稳,并不记得了。”
孝珍实在看不下去这出戏,便说身子乏了,便让贺舍扶着,进内屋去休息,不管这事了。
正在此时,忽然小太监匆忙急急禀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皇上好好的在这儿,什么不好了!”淑贵妃斥责,柔中带厉。
厉鸿澈瞟了一眼梁荷颂,仿佛有预感。“慢慢说!”
小太监缓过气儿,跪在地上如天崩地裂,“太庙闯入了一大群猫,围着太-祖-皇上的灵位哀鸣不绝!不一会儿,太-祖-皇上牌位就咔哒一声掉下来了!”
“什么?!”
这一惊还没过去,又来了个太监禀告——“禀告皇上,玉福宫外猫儿成群撞宫门,来势汹汹,撞得到处血迹斑斑!”
玉福宫!所有人视线,全数看向已经面如土色的韩贵嫔!
☆、88|78
老祖宗牌位倒下,那还了得?孝珍太后当即差点给晕了过去,各妃嫔亦是惊惶,尤其是韩贵嫔,黎惜兰暗暗探究地打量了眼梁荷颂。
厉鸿澈立即前往太庙。太庙在皇宫正阳门东北处。从懿宁宫疾步而去约莫一两刻钟的时间。
太庙不是谁都能进的,皇族男丁,以及皇室嫡妻皇后、太后、太子妃才能进去,其余妃嫔、公主,不能擅入太庙。然而,孝珍太后被人扶走时,回头看了眼柔婉端庄的淑贵妃黎惜兰——“你也去。”
黎惜兰微一惊,不过只是转瞬,便不骄不躁地上前扶着孝珍太后,前往太庙。
此时厉鸿澈已经先一步出去,并不知这一出。众女见状,心下都明白了太后用意。
梁荷颂也不吃醋,恭敬送走太后。
皇上、太后、淑贵妃都走了,剩下一众年纪稍长的珍妃之流也都不太多话,众女互相打量了几眼,尤其是打量梁荷颂,心下些惊奇——那托梦之说,难道是真?
韩贵嫔手中的丝绢儿都快绞成了碎布,坐不住了,但方才皇上又没发话让她们走,真叫她担心要窒息!也不知道她方才悄悄派走的婢女,有没有把事情处理干净!
一切都按着梁荷颂预估的情况走着。其实,只要厉鸿澈不追究她、拆穿她,她这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她相信他的皇帝的权力,然而另一半,就看贤太妃能不能熬到她去救它了……
尽管梁荷颂现在心急如焚,但面上也不能显露半点焦急,否则,便引人怀疑,说她是为了报复、救自己的猫儿,利用太-祖威名了。
等待仿佛很漫长,才一会儿,众女都有些坐不住了。
抬眸,梁荷颂看着厉鸿澈消失的门口,心绪纷繁。
淑贵妃果然是个剔透的人,知道厉鸿澈问她话的真正意思,所以,淑贵妃便善解人意、顺着他的意思,给了她梁荷颂台阶和支持。难怪上回她送药给厉鸿澈,那奴才说厉鸿澈只要淑贵妃的药,其它的药向来不沾。
虽然她心知厉鸿澈那问淑贵妃、赞淑贵妃的话,都是为了成全她梁荷颂,可是她这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酸涩。对于厉鸿澈的过去,她没有参与,也无法补救。那段日子,是否是属于他与黎惜兰的?他们曾经是否恩爱过,是否也像前些日子对她呵护那般,对过淑贵妃?
厉鸿澈实在太难懂了,有时候,他仿佛很简单,说要给她未来、让她幸福,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那么真诚、简单,让她觉得,这男人,真真切切地在她眼前;有时候,他又仿佛复杂深沉得她一辈子也看不懂,若即若离,任她怎么看,都无法从他平静无澜的脸上看到一丝热恋柔情。
她真是后悔,为何会动心。若不动心,没心没肺的,倒也少这么多劳心伤肺,可若不动心,她又怎会甘愿为他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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