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风浅楼夺走的不过是王豹这十几年来丧尽天良所得之金山银山罢了。至于那宝库,便是王铣为凤尹县尹后辛苦造就所成。如今天下皆知,周国宝库已空。实则,真正的宝库仍还隐于深山,已不会再被外人窥探了。”
“更祸水东引,宁川城如今反成了众矢之的?”
话已至此,还有甚么不甚明了的?
又往事总总涌上心头,王玉溪的话就好似一根穿针的线,当它终于穿过谜团,过往所有的脉络忽然就变得一清二楚了起来。
甬道之中,烛火因着透之而进的微风轻轻抬了抬。
就在周如水的沉默之中,王玉溪终于再次蹲下了身来,他平视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眉间那已是深入肌肤的红莲,发自肺腑,慢慢地说道:“我曾无数次地想要回头。我曾问自己这样值得么?和你做一对村夫村妇不是很好?就像小五一样,抱着一块饴糖就能睡的安稳。然而,天下如此,周国岌岌可危,你我能睡得安稳么?谋略天下,本无余地,遂我铁了心一路往今日走来,做完一件,接着又是一件,一件件一桩桩累计而出,逼着我一路出现在你面前,与你血泪相见,分道扬镳。然阿念你可知,我有心瞒你,却绝未负你。因我若瞒不过你,便也瞒不过旁人。如今,夏人的战火已烧向了宁川,你可知,它们原本所向是乃吾周?你我之情伤一处,换来的是上万黎民的一线生机,这便是我的选择,也是我替你做的选择。至此,你若仍不解恨,难以谅我,我亦仍永随你左右。从此,汝为君,吾为臣。君不论何往,臣,誓死相随。”
第218章 机关参透
王玉溪的声音温凉而低醇, 像是天地变色,电闪雷鸣之际, 风夹着雨,飘入了遊廊。
她就在游廊下等他, 等了许久许久, 衣裳都湿透了他才跑来。他跑向她, 一言不发地举起他宽厚的手臂为她挡住风雨, 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但又有一点无可否认,他确实让她在凄清的风雨中等待了多时,哪怕他一直在朝她奔来, 哪怕他实际并未抛下她远走。但,那心中曾犹疑的时刻, 那自怜自哀的时刻,那嚎啕大哭的时刻都不是假的。
它们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带着无数的委屈和愤怒, 像是骤然而来的灭顶之灾,几乎就要将她压垮。她疯狂地在困顿悲愤中站起身来, 这之后,他才来了,来的有些晚, 哪怕他确实来了。
周如水慢慢抬起眼,慢慢地迎上王玉溪灼热的目光,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晶亮的双眸中翻涌着的波澜, 可以看见他的痛苦,他的执着。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看到云山雾绕后真实的他,却她微微侧过了头去,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
她只问他:“我明是瞧见魏军伪作周民占了薛村,却为何转过眼来,你王家与宋家的家军却变做了魏军?”
“我与你兄长一直都在寻你。”王玉溪望着她,眉梢眼角都透着对她的深深情谊,他徐徐说道:“长久无果,直至你与柳凤寒离开凤尹县,才终于察觉你的踪迹。那攻占薛村的魏兵实际是魏军残部,待我察觉,便掉头去寻宋几,夜袭薛村,杀了魏贼一个措手不及。”
“这之后,你便想逼柳凤寒现出真身,于是借势导势,慌装魏兵压阵?”
“然也。”王玉溪颔首,眸色有一瞬的昏暗,两人之间的生疏寂静无声,他心中微苦,慢慢道:“却我并不知谢六……”
闻言,周如水抿了抿嘴,她摆了摆手,不愿他再说下去,垂下双眸,慢慢说道:“你我之间的事,知道归知道,放下归放下。”
说到这,她才再次抬眼,看向王玉溪,在寂静的昏黄的甬道之中,望着他的眼睛,神情平静,慢慢地说道:“我知你所言非虚,也知你心怀定见,不光将我算了进去,也将你自个算了进去,如此,倒未有甚么不公平的。然,你算的是人心,是我有血有肉满腔赤诚的心。遂我并放不下,如今,尚不能谅你。”说着,她就站直了身来,施施然朝他一礼,扭头离去。
她走的毫不迟疑,顺滑如丝的黑发飘逸在身后,如是飘荡的帆。如今他们算是真真倒过了个来,一个清白坦荡,另一个,却变得铁石心肠。
见此,王玉溪也是苦笑,心中涌出熟悉的钝痛,但他半点不露,亦也跟着她站起身来,只是立在原地未动,就在她身后,朝她一礼道:“臣,恭送殿下万福。”
他本就不盼她当即便能谅解他,如今这结果,已是极好极好的了。更他一生所寄,唯在此处。她既不谅,他便使她谅他。草春荣而冬枯,至于极枯,则又生矣。伤情却又真情不改者,亦如是也。他总能叫春荣再生,那是他的小公主,他总能将她哄回来。
出了甬道,周如水迎面就对上了毕恭毕敬正在道口等着她的宋几。
宋几如今懊丧的很,全未有与王三郎一道领家军剿灭魏国残兵,新建奇功后的沾沾自喜。他心里慌啊,如今连站也不敢,直截就单膝跪地守在了甬道口,等着向周如水告罪。
想他原先可是公子詹的党人,当年千岁与魏联姻,今上与七殿下打的主意他可是门儿清。遂今上有多爱重千岁他心中一清二楚,若真是惹了这位不快,他这官禄也是到头了。
周如水迎面而来便见他老老实实跪在道前,见了她,眼底一亮,忙又行礼,抬袖道:“千岁万福。”
万福万福,今日死里逃生,倒是人人都想起叫她万福了。
周如水弯了弯嘴角,不由冷笑,本就心中闷闷,如今见了宋几这个外人就更是没甚好气,好整以暇地瞅着他,毫不客气道:“宋大人有何亏心之事,以至瑟缩至此?”
周如水这话真是蛇打七寸,宋几那四方脸因她的话一瞬就崩得死紧,也不敢做虚言,只好老老实实,红着脸道:“臣,臣有些好女色。”
这话也是实在的不要脸面了,直截揭了自个的短,透了自个的阴私。
“哦?”宋几这话音一落,周如水真是哭笑不得,一时倒有些高看他了。心中也猜得出他到底因何告罪,毕竟城门守将不见军令,不见符节不开城门并无过错。要说过错,就是在城门之上,擅使专权,嚣张跋扈的谢六了。她就不信了,没了宋几的纵容,谢六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叫整座城门上的兵卒都对她服服帖帖的。
念至此,周如水清美华艳的绝色脸庞已是冷了几分,她直勾勾地盯着宋几,露出了一种唯有天家贵女才会有的骄纵神情。她居高临下,意味深长地道:“宋大人既是来请罪的,本宫也恰有一问,你这胆子怎会如此肥,喜美色不藏私宅,反是至于军中?”说着,周如水忽的勾了勾唇,十足慵懒地歪着头看他,嗤了声:“宋大人到底是胆肥,还是命大呢?”
今日来的若真是魏兵,她十有八九命丧于此。到时,不光宋几,也不知多少人会丢了性命。好在王玉溪洞察微毫,救下了众人性命,也包括她的性命。
她的性命……
这么一想,周如水的心就狠狠地疼了一下,她冷着张脸,模样却依旧耀眼至极,真是倾国倾城的白玉美人。
却宋几再好美色,也不敢多去看她。更他心中讪讪,真是被她一句话刺得浑身一抖,脑门直冒冷汗。他哪里不知周如水所指之意,这次第更不敢含糊,直是匆忙辩解道:“千岁可真是误解臣了!臣虽好美色,却也绝不敢因美色而误国事。那郑氏,不,那谢六如此声望,全因刘铮,非因臣下。她原是刘铮府中的美人,早先刘府中人死的死逃的逃,及至刘铮殉国,这鹏城刘府之中就独剩她谢六一人了。如此,城中百姓自然都一股脑地待她好。臣,臣本就好美色,也勿敢拂民意,这才允她如往常一般为百姓施粥,上城楼为兵士添饭送菜。臣想这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哪知她狗胆包天竟敢谋害殿下!臣,臣实在有罪!”
“你识人不清确实有罪。”周如水低头看他,澄澈的眼中并未有过多的表情。
却其实,她心中翻江倒海,想起了悲愤买醉的南宫十一郎,想起了那传言中和她一般唱着《岂不怀归》的郑氏。再想世间闹剧真是讽刺,娄九也好,谢六也好,这两人早先都是她二兄的正妻人选,却如今,竟都下嫁给了刘铮,还真是可笑至极!
她扯了扯唇,笑是冷笑,声音也冷,“如今谢六何在?”
宋几不敢怠慢,忙是邀功般地道:“谋害千岁是大罪,臣已将她下狱!”
“你倒是绝情。”闻言,周如水看他的目光却是十分的冷漠,并未有半分的笑意,有些疲懒,她掩住唇打了个哈欠才道:“本宫乏了,你明日再将她送来。今夜将人看好,莫叫她自个咬舌头死了。”
“那臣?”宋几抿了抿嘴,眼珠儿一个劲打转。他如今担心的只有自个,听着谢六或许会咬舌自戮,神情之间也未有甚么转变。毕竟他爱美人是爱,却谢六对他不过皮肉,弃了也就弃了,不过有些可惜罢了。
“你如何?”周如水睨他一眼,指尖在指尖上轻轻摩挲,恍若不知,盯着他反问。
宋几被她盯得心慌,只觉自个愈来愈矮,一时也不敢再多言,忙是朝周如水磕头,这一声下去真是实打实的哐当响,旁人听着都觉着疼。他却浑然不觉,只声音里满是心灰意冷,眼见周如水未有松口之意,也是不敢耍滑,放弃了挣扎道:“臣自当向君上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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