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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钩 (苏眠说)


  殷染听闻了,高仲甫在十六宅抓人,淄川王惊慌之中不慎从病床上跌落下来,竟就此一命呜呼了。这也算是西内苑兵变中,死的最高阶儿的人了。
  段云琅静了半晌,起身自去将茶水和桂花糕都收起来,殷染怔怔地问了句:“你不吃么?”
  “我吃了,岂不是不能近你的身?”
  “也不是吧……”
  “我不敢。”
  殷染不说话了。
  外间已到黄昏,秋风萧瑟,一天一地金黄璀璨,却是一日的尽头了。段云琅关门阖窗,才道:“阿染。”
  殷染抬起头。
  “我前些日子,很是说了些混账话。”段云琅顿了顿,“你莫往心里去。”
  殷染笑笑,“我偏是往心里去了。”
  段云琅怔住。
  殷染笑意愈深,揉揉他的头发,也不多作解释。段云琅隐约觉得她之原谅自己,似乎只是出于她的某种仁慈罢了。他不知如何补救,只得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待有空了,我带你回趟家,好不好?”
  殷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段云琅忙道:“我是说,去瞧瞧你父亲。当初的事情,我们都是一知半解,去问问他。若殷家不方便,到秘书省里总能找到他。然后,我们还可以去给你母亲上个坟,你若愿意,我给她迁块地儿,找个风水好一点的……”
  “五郎。”殷染低着头,声音低抑着道,“谢谢你。”
  段云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应该的么……”
  殷染总觉得哪里还有些怪异,偏她一时又找不出来,只得道:“我饿了。”
  段云琅立刻道:“刘垂文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殿下。”外堂里响起某人幽幽的声音,“饭菜都要凉了。”
  ***
  水晶蹄膀,鲜炙牛肉,乳酪银饼……
  殷染都要吃完了,才发觉段云琅根本没动筷。
  她疑惑地抬眼,瞧见他面色发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菜碗中的烧肉,心头一咯噔,连忙过去扶住他——
  而他已一手撑着桌子干呕起来。
  殷染哭笑不得:“今日你我是都犯病了?”
  段云琅另一手抓着她的胳膊,慢慢地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往后头走去。殷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后,大概明白有些难堪他不愿自己见到,也就先收拾起屋子来。
  过了很久,段云琅才回来,倚着房柱,面白如纸,宽大的袍服罩着他的身躯——瘦了,瘦得好像风吹即倒,却还是站得笔直。
  他望着在房中忙活的殷染,心中忽然腾涌起莫名的恐惧:如果自己今日没有来与她和解,如果自己还将自己困锁在那个孤独的血腥的世界……
  “阿染。”他的喉咙动了动。
  殷染停下动作回望他。
  他慢慢地道:“昨日崔家、李家的人都被拖出来行刑了,在东市。我过去竟不知道,原来人肉是能治病的。”
  殷染全身一震,朝他走了几步。
  段云琅低声回忆着道:“我平生第一次观刑,手起刀落倒还不算可怕,可那些官员百姓,争着抢着去夺刽子手手中的死肉……处刑完毕了,刽子手就明码标价,似乎二十钱一两?”他以手抵唇,苦笑一声,“真是长见识了。”
  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就像遥远记忆中母亲的手。他突然抓紧了这只手,将脸在她的手上轻缓地磨蹭着,他很想、很想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小到她的五指之中,让她把自己整个包覆住,从此就再也没有寒冷,没有恐惧,也没有寂寞了。
  阿家……阿家的感觉。
  可是阿染与母妃毕竟是不同的。就如此刻,阿染会问他:“你害怕么,五郎?”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也没有法子,五郎。”她的声音既温柔,又残忍,“那些人,都是你的子民。你不能怕他们,你要治住他们。”
  母妃哪里会说这样的话?母妃大约只会抱着他,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言语和蔼地抚慰他,母妃怎么可能将这血淋淋的现实撕开来给他看?可这个女人,他早已发现,这个女人很冷静。她给予他的,不是抚慰,而是指教。
  他抬起头,看见女人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冷酷的弧度。再往上看,她的眼睛里闪着光,沉默而凌厉。
  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女人艳冶如毒,他竟然被她这样的表情勾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后期的死刑演变为公开处决,观刑的官吏百姓在死囚游街时向他们投掷东西,这是允许的;处刑之后,人们会公开抢食死囚的肉,刽子手还会明码标价,这是因为唐中期以后,人的血肉被视为一种药。所以人血馒头的事情很早就有了。
  至于二十钱一两,是我瞎掰的……
  那个,那个,我又想求长评了(对手指),其实刚刚更完兵变的时候我就该求的,因为内心实在太忐忑……预计45w左右完结,吧~

  ☆、第137章

  第137章——香饵铦钩(三)
  段云琅小时候,曾经读过一首诗。
  “早觅成龙去,江湖莫漫游。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铦钩。”1
  诗人将钓到的鱼儿放生入水,殷殷切切地同鱼儿说:快去化龙吧,莫在这江湖里漂泊了;你所倾慕的那些香饵啊,内里都藏着锋锐的鱼钩。
  段云琅将殷染背对自己按在了墙上,女人肩头的衣衫滑落了一半,他沉默地吮吻她纤细的脖颈和精巧的蝴蝶骨,而她扬起了头,露出了自己脆弱而诱人的脖颈。
  长发披散下来,他的吻落在她的喉咙,牙齿轻轻地磕碰着,好像要将那薄薄一层皮肤之下的喉管咬断。她发出轻微的呻-吟,却没有挣扎,眼中反而还泛起了危险的笑意。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与她对视,顷刻就被她的笑撩拨得全身火热,探身又去吻她的唇,她没有闭眼,眸光幽亮中引人沉溺……
  他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想到了这首诗。
  她的唇,她的肌肤,她的躯体。
  那么香软,就像这世上最美味的鱼饵。
  而他,就是那条义无反顾的愚蠢的鱼。
  他突然托着她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笑出了声,双臂如藤蔓般袅袅娜娜缠上他脖颈,在他的耳畔吐气如兰:“你好急。”
  妖精!他在心中破口大骂,偏还斜眉一挑,“你不急?”
  她笑得全身攀附在他身上,手指轻轻挠他的脊背,“等了太久了,谁都会急的。”
  他一时摸不清楚她这话有多少层意思,隐约间竟然还有些悲哀的意味在,却又因着这悲哀反而更显得诱惑了。少年人的心性已不能自持,与她十指紧扣在墙上,令人血脉贲张的姿势,他在她耳边低喘着道:“痛就告诉我。”
  她竟然又笑。
  痛就告诉你?
  偏不告诉你。
  ***
  两人从墙边折腾到地上,又从地上折腾到床上。到底是年轻,段云琅完事以后还能抱着她去沐浴,末了两人眷眷然相拥在床上,心头还在翻涌着情-欲的喘息,身体已然疲乏得不堪收拾。
  段云琅抬着手臂,一下下给她梳理着半湿的发,漫不经心地道:“圣人这回,恐怕彻底栽了。”
  寻常夫妻完事以后会说些什么殷染不知道,总之她和五郎每回兜兜转转都要聊回朝政上来,她习惯了。
  这总比过去他什么都不说的好。
  于是她懒散地应了一声:“高仲甫肯定也明白。”
  “他如今锁死了圣人,莫说承香殿了,我连内宫都进不去。”段云琅笑笑,“一切看起来都着落在二兄身上了。”
  “你烧了清思殿勇闯少阳院,朝野上下,怕是认你的多些吧?”
  段云琅也不谦虚,“声望还是顶一些用处的,不过最要紧的,还是手里的兵马。”
  “我倒觉得高仲甫对二殿下也不实诚。”殷染仰面对着床顶想了想,“二殿下如今是摄理国事,可左右羽林都受你统辖,二殿下没有军权了。”
  “摄理国事还不够?”段云琅笑道,“每到帝王临终,权勾当军国事的那个,不是太子也能登基。”
  这话大逆不道,响在暗昧的夜里,却是气概非凡。殷染静了片刻,才道:“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嗯?”
  “……七殿下。”
  段云琅沉默了很久,才伸手拍了拍她,道:“这些事,都无须你操心。”
  “……嗯。”
  段云琅睁着眼望着床顶,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不相干的话,直到身边人终于踏实入睡,四方寂静得只剩下两个人交缠的呼吸声。
  他突然收紧了手臂,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生命里,从此再也不分离。可他望着她的睡颜却又发了呆,最终,也只是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轻飘飘的吻。
  ***
  “——小七!”
  段臻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脱口喊了一声。
  四面灯火煌煌——自圣人从少阳院出来,他就再也无法忍受在黑暗中入眠。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灯火耀了进去,却反射不出半点光芒。
  许贤妃被他闹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摩他的胸膛给他顺气儿,“怎么了?你最近噩梦有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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