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鼓起勇气,“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为什么当日赵老九在场,你让我给先帝爷的灵位磕头?还说,是我应该的?”
袁胜海愕然,一双眸子极具复杂的盯着她,那种眼神似爱似恨,又似内疚,而后带着沧桑过后的凄惶悲怆,“你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很显然,赵朔什么都没说。
“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夏雨继续问,口吻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悸动。
袁胜海一语不发。
“其实海叔,你不必说明白,我只问一句话。”夏雨笑得勉强,袖中的五指,紧紧的攥着衣袖,“我、我——是不是爹娘不要的孩子?”
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眸中噙着泪,一双明亮的眸子蒙上氤氲薄雾。
袁胜海抬头看她,面色极是为难。他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话,隔了十多年,忽然间觉得无从说起。
该怎么说呢?
“是,还是——不是?”夏雨定定的望着他。
袁胜海轻叹一声,终归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了。”她眸中光亮尽褪,笑得比哭还难看,“以后我都不再问,我再也不想知道了。”
“阿雨。”袁胜海握住她的肩膀,“都过去了,十多年,人事早非。”
夏雨仰头,即将夺眶而出的泪,被硬生生的压回眼睛里,“海叔,我还是那句话,我要玉玺。”
“阿雨,赵朔不是好人。”袁胜海握紧她的肩膀,“你信海叔这一回,他想当皇帝,他觊觎皇位已久,他想造反。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外面的一切,都是他筹划多年的结果。一旦山崩地裂,他会揭竿而起,做这万人之上的君王。而你呢?”
“你对他而言,只有利用的价值,没有存在的必要。将来他会三宫六院,会有数之不尽的美人相伴。他要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简单。你懂不懂?”
夏雨点头,“我懂,若真到了那一日,不是他不要我,而是我——会主动离开。海叔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不是那种会纠缠的女子,也不是那种没了依附就活不成的寄居蟹。我还是我,会活得很好。”
袁胜海一怔。
“海叔,我要玉玺。”夏雨还是那句话,“就算你咬着牙不给,可若赵老九想要,他迟早会拿到的。何况,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他这一边。我会去求他,留你一条命,将来若真如你所料,我带你和虎子一起走,天涯海角,总归有个落脚处,而后为你养老送终。你纵然不信他,也该信我才是。”
听得这话,袁胜海的手松了下来,微微垂下眼帘,“你这性子,跟你娘一样的刚烈。只是,你比她善良,也比她聪明。很多事,她做不到你这样的通透。”
夏雨起身往外走,她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自己身世的事情。
“阿雨!”袁胜海韩喊了一声,“你过来。”
夏雨转身回来,定定的望着眼前面目全非的袁胜海。
轻叹一声,袁胜海颤颤巍巍的起身,伏在她耳畔也不知说了什么。
夏雨眉头微蹙,却听得袁胜海笑道,“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夏雨颔首,“海叔?”
“我苟延残喘了十多年,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想想,还不如你活的干脆。”袁胜海跌坐在凳子上,一脸的万念俱灰,“其实想想,你的话也是对的。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昔年天下,我老了,哪里还能管的了太多?以后这天下是谁人江山,与我何干?纵然我死在这里,除了你和虎子,也不会有人再为我掉一滴泪。”
“都说忠孝节义,可有时候说穿了也不过是种执念。然权力之争中,谁又能分得清孰对孰错?赵朔有句话是对的,成王败寇,那就是对与错的标准。我守着自己的承诺,又有什么用呢?”
夏雨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要这皇帝心里装的是老百姓,是天下人,谁当皇帝又有什么要紧的?当官要的是钱与权,可老百姓要的,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而不是战火连天的苦日子。海叔,你说对吗?”
袁胜海点头,“去吧!我也老了,再也斗不动了,如今是你们的天下了。只是阿雨,我希望不管你将来做什么决定,都不要后悔。”
她笑着看他,“我不会后悔的。”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袁胜海笑了笑,她的背影——真像——只是那样璀璨的笑容,记忆中的女子,这辈子都不会再有。
石门关上的瞬间,夏雨唇边的笑靥消弭殆尽。
抬头,颀长的身躯挡去了所有的光线,黑压压的身影就这样劈天盖地的遮住了她的一切。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处,低眉望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想说话。”
他应了一声,“那就听我说。”
她点头。
他说,“我不会放了他,但也不会杀他,等到事情结束,我把他交给你处置。”
“嗯。”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肢。
他继续道,“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过与你无关。就算有关,你也只与我一人有关,懂?”
她“嗯”一声,抱紧了他。
他的手,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捋着,“如果你难过,可以哭出来。”
她便没了声音,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在我这里,不管怎样都可以。”他轻叹一声,将她打横抱起。柔若无骨的身子,轻飘飘的,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丫头似乎怎么吃都不胖。
许是年少时饿得狠了,所以如今吃得虽多,吸收却不太理想。
他想着,应该好好补一补。
“海叔说,你想当皇帝。”夏雨靠在他怀里低语。
赵朔顿住脚步,也不看她,只是吐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她道,“你会杀了皇帝大哥吗?”
“你希望我当皇帝吗?”他问。
她想了想,圈住了他的脖颈,“那你——会允许我四海为家吗?”
他蹙眉,道一句,“休想。”
她嘿嘿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灰蒙蒙的天,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盈盈落下,她站在雪地里,想着当日他吃雪的模样,不自觉的扯了唇笑,傻呵呵的笑着。
所谓喜欢,就是经常会不经意的想起他。而你的唇角弧度有多少,你对他的思念就会有多深。
没有父母又怎样,她还不是活到这么大了?
没有亲生的,还有养母——没有了养母,还有海叔——还有好多好多值得珍惜的人。
她想着,也该为赵老九,做点事了。
赵老九的人不管去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而她充其量也只是个诱饵,所以——赵老九若是真的能当皇帝,应该会是个好皇帝吧!
深吸一口气,身后有温暖的怀抱袭来,他披着大氅,将她塞进自己的怀里,“手这样凉,还站在雪地里,不怕冻着吗?”
她嘴里哈着白雾,笑嘻嘻的侧过头来,他的唇恰到好处的贴在她冰凉的面颊上。
他一笑,“就这般心急?青天白日的,也想让爷好好疼你?”
她抬手,手肘轻轻忖了他的胸口一下,“臭流氓。”
“流氓无赖本是一家,不是吗?”他越发抱紧了她,“你不怪我,如此对他吗?”
“在代州我就知道你们之间是有恩怨的,江湖上的恩怨都已死亡为代价,我见得多了。你能让他活着,我已经感激不尽。能让我再见一面,没有瞒着我,我还有什么可计较的。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何况,我又不是烂好人。”夏雨撇撇嘴。
脸颊相贴,小雪纷纷而下。
一不小心,怎么又和你白了头呢?
真糟糕,好似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定下来了,亏得慌!
一棵树上吊死,委实无奈!
翌日,赵朔还有事要留在别院处理,便让寻梅与阿奴送夏雨回城。只是走到江边的时候,她却喊停了马车。寻梅与阿奴不解的望着她,外头白雪皑皑,她这是要做什么?
“少主,外头冷,你要做什么吩咐一声,我去替你做。”寻梅道。
夏雨摇了摇头,“不用,有些事我想自己做。”拢了拢披肩,她执意下了车。
早上雪已经停了,惨白的阳光落在雪地上,泛着刺眼的光华,光线亮得有些刺眼。雪融的时候,是最冷的,嘴里哈着白雾,鼻尖冻得通红。
站在雪地里,夏雨想了想,缓步朝着江边走去。
“少主?”寻梅急忙跟上,与阿奴二人极为不放心的盯着她。
“我没事,我就是站一会。”夏雨深吸一口气,雪后的空气冰凉中透着少许阳光的味道。她仰头看了看雪后湛蓝色的天空,而后取出了随身小包中的那块玉佩。
指尖温柔的拂过上头的纹路,熟悉的纹路,曾经陪着她度过了那么多的日夜。无数个日夜,她都拿着这东西问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父母,该说些什么呢?
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奢望了。
最后的希冀,都破灭了。
虽然这是块假的,她也想过要留下来做个纪念。疏影打定主意不将真的还她,她也是无可奈何的。然而——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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