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的人,瞬时哑然。沉默了良久,他注视着赵朔僵冷的背影,那颀长的身躯遮去了他眼前的所有光亮。
“夏雨原就该死,可我知道,若她真的死了,这天下将会再也没有能制住他的人。所以我不敢,也不能失去这最后的筹码。”低沉沙哑的嗓音,仿佛穿透了如梭岁月,再见过往的沧桑。曾经的繁华锦绣,如今的千疮百孔。曾经的笑逐颜开,如今的尔虞我诈。
一切的一切,已随着那场战火,彻底覆灭。
该死不该死的,都死了。
“我也明白,她早晚会成为一种障碍的存在。一旦被人发现,十六年前的那些事情,就会彻底的暴露在天底下。”他冷笑着,笑声凄惶而凛冽,“你知道吗?我也想过,杀了她,试着找个女娃替代。可最后我还是下不去手——”
赵朔始终没有转身,只是心中波澜,又有何人知晓。
当他听到夏雨提起玉佩,提起父母,他是何等的震惊,这般的心疼。
“我从不觉得江山有多重要。”赵朔深吸一口气,“待有朝一日奸佞尽去,江山在手,生杀在握。若她蹙眉不悦,望我放弃,这大燕江山送你们又如何。”
款步,拂袖,他始终没有回头。
出去的时候,夏雨正将额头抵在石壁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踹着石壁,双手负后纠结着。这丫头等得不耐烦了吧?
他缓了容色,气定神闲的站在她身后,“这算不算面壁思过?”
她愕然抬头,转身已被他按在了石壁处。
猝不及防,温热的唇瓣,毫无预兆的摄住了她冰凉的唇。唇齿相濡,他的手娴熟的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直接将她带进了怀中。
辗转缠绵的温柔,教人沉醉。
赵朔的爱是致命的毒药,一旦陷入泥淖,无论生死皆难以自拔。他会让你心甘情愿跟着他,同生共死,恨不能与他风雨共担,直至性命的最后一刻也不肯放手。
他的舌在她的世界里毫无忌惮的肆虐,吸允着属于她的所有美好,若狂风暴雨,又好似刚中带柔。让人,欲罢不能,就此难休。
终于,她气喘吁吁的望着他,他勾唇笑得邪魅无双。
那双明亮的眸子,蒙着淡淡的迷离之色,就这样弯起如月的弧度,面颊绯红的望着他笑。
他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她滚烫的面颊,“我在外面等你,你自己小心点。”
她点了头,从他的怀里跑出去,进门的那一瞬间,眉目弯弯的回眸一笑,“你放心!”她翘起大拇指,略显得意,而后快步推门进去,紧跟着进去的还有门口的一名暗卫。
幽邃的桃花眸,顷刻间黯淡了下来,化作一声轻叹。
☆、第209章 这东西,我不要了
夏雨笑嘻嘻的进门,缓步走到最中央的铁盒子跟前,双手负后,仔仔细细的瞧着里头静静盯着她的那双眼睛,“你也不必如此盯着我,我不会对你大刑伺候。谁让我这人心善,见不得别人的歇斯底里。不过,开场话还是要说一说的。”
她清了清嗓子,“你若能把东西交出来,我立刻就走。”
“我不知道什么东西。”盒子里的人,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只是即便沙哑,那双眼睛那种眼神,似乎总有几分熟悉。
夏雨微微蹙眉,“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要——传国玉玺。”
四下空寂无音,谁也没有再说话。
夏雨笑呵呵的上前,“怎么,我冤枉你了?东西不在你这儿,还是你打定心思。不预备交出来?其实人这一辈子就那么短,痛快的生死一场,有何不好?你死扛着不放,真就值得吗?你也许有苦衷,可你能保证没有人会出卖你吗?”
“就好比两只兔子,白兔和黑兔都帮了农夫的忙,白兔收了萝卜,黑兔要了萝卜的种子。可还没过完冬,黑兔没等到萝卜收成,自己就饿死。白兔吃完了自己的萝卜,刚好等到黑兔的萝卜成熟。”
“你说你坚持了一辈子,原以为人要往远处看,往前看,可最后反倒成全了别人,有用吗?连眼前都顾不了,你还顾得了长远之计?”
盒子里的人。瞪大了眸子。
这个故事是——
夏雨微微蹙眉,这眼神真的好熟悉。
“你为何不说话?”她问,想了想便朝着身后的暗卫道,“把盒子打开,把他——”
“不要打开,我不想见任何。”盒子里的人疾呼。许是因为高喊时的疼痛,随即而来的痛苦呻吟,伴随着眸子重重合上。
夏雨近距离的走上去,隔着盒子,只能透过眼部的缝隙看到他那双紧闭的眸子,有血痕斜着划破了他的面颊,容颜不清,“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此话一出。盒子里的人骤然蹙眉,依旧没有睁开眼。
“我好像认识你。”夏雨低语。
盒子里的人,徐徐睁开双眼,定定的望着夏雨,眸中带着晦暗不明的复杂,“不要打开盒子。”
夏雨深吸一口气,“你认识我吗?”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就告诉你,我是谁。”盒子里的人,声音孱弱低哑。
夏雨点头,“好,你问。”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他问。
夏雨仲怔。想了想才笑道,“我为什么要去恨别人?恨一个人需要太多的力气和精力,我没那么空闲,我的气力和精力都要用来好好活着。人生短短数十年,对于那些得寸进尺,永不知足的人,我何必委屈自己给他们脸面。所以,我不需要恨任何人,谁也不值得我恨。”
就连疏影,她也算不得是恨。
恩断义绝,若还连着恨,怎么算是“绝”呢?
无爱无恨,无欲无憎。
盒子里的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发出了少许低哑的呜咽,好似在哭又好似情绪难耐。
“海叔。是你吗?”夏雨低问。便是这一声问,让盒子里的所有声音都凝滞当场,再无声响。夏雨深吸一口气,定定的望着那双充血凝泪的眸子,“海叔?”
盒子里的人没有回答。
夏雨低头苦笑两声,“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是你?你以为你声音沙哑,我就听不出是你?还是你觉得单凭一双眼,我认不出是你?”
“我喊你海叔,跟着你学武,看着你经常为我收拾残局,你以为我夏雨真的是傻子吗?在我心里,喊你一声海叔,其实就跟把你当爹一样。我没有爹,在我心里,你就在爹的位置上。”
“每次闯祸,你明知道虎子是替我背黑锅,总是不戳破,任由虎子受罚。有好吃的,你也总是念着我,我不是不懂,我只是看到虎子喊你爹的时候,也想跟着他喊一声,可我始终不是。”
“在代州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你被大火烧死,为了报仇也为了保护虎子,我才会来到京城。可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已回不去了。”
“海叔,我是阿雨。”
盒子里的人终于哭了,一个大男人,熬过了酷刑,熬过了身心折磨,却熬不过至亲之人的三言两语。盒子打开的时候,夏雨看见里头躺着的,浑身是血的袁胜海。
身上,早已被鲜血浸染,一身血衣嫣红刺目。
她红了眼眶,没有落泪,“其实,赵老九问我非刑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只是没有亲眼看见,猜测始终是猜测。在代州我亲眼看见你被火油烧死,可最后尸身消失不见,我便知道其中有诈。我担心这是赵朔引虎子去京城自投罗网的陷阱,可是——”
“我到了京城,见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虎子,我便明白你可能没死,否则赵老九不会留着虎子。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以我的分量还不足以让赵朔如此费心。”
“所以我更加肯定,他留着虎子其实是为了你。上次赵老九问我有关于非刑之事,还说是我认识的,我心里就笃定了,应该是你被抓住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到底,还是见到了你。海叔——阿雨不是傻子,只是我无能为力。”
袁胜海掩面抽泣,声音极尽压制,那种压制到心里,实在没能熬得住而哭出来的声音,让人心酸也让人心碎。
夏雨小心的搀了他出来,让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靠在木桩处歇着,手镣脚铐,重锁在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手,轻轻的将他披散在脸上的发丝拨向两旁,脸上那道长长的劈痕何其触目惊心。从左额角延伸至右下颚,跨越了整张脸的幅度,如今伤口溃烂,若非亲近之人根本无从辨认他是谁。
这张脸,算是彻底全毁了。
“我不知道赵老九与你到底有什么仇恨——”夏雨垂眸,“下半辈子,我为你养老送终。”她固然是聪慧的,很多事不是她该问的,因为她无力解决。所以她不问因由,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袁胜海定定的望着她,“其实你该——”他的脸上浮现着无以言表的愧疚,张了张嘴,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你走吧,玉玺的事情,我考虑一下。”
“海叔,我想问你一件事。”夏雨抿唇,眸色微凉。
“什么事?”袁胜海轻咳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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