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因为熟悉,他才没有走别的方向,随意撒了点佐料,勉强吃下半条鱼后,他坐上马背,一路直行,去了赤霞谷。
一边走,一边不经意般,回头看了哪里一眼。
看过后,他收回目光,微微俯身,对着身下的战马,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战马甩了甩尾巴,似是在回应他的话。
他声音太低,风一吹,话音便散了。
“真不知道为了对付我,他们到底是花费了多久的时间……这次若真的栽了,也是宿命。”
宿命让他成为慕玖越,宿命让他成为九方长渊。
宿命让他遇到楚云裳,宿命让他爱上楚云裳,宿命让他同楚云裳有了一个名为楚喻的孩子。
宿命让他在这辈子,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前进后退,身边尽是万丈悬崖,一旦跌落,便万劫不复。
“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了这个鬼门关,继续走下去了。”
他轻笑一声,驾驭着战马,驶向那重重叠叠的迷雾之中。
恍如走近命运的漩涡中,只那么轻轻一步,从此便再也无法脱身。
……
一路上几乎没有休息,就连夜间,马车都是在不断前进。短短两天功夫,楚云裳三人,便已穿过了十数座城市,距离巫阳关的所在,以这两天的行车速度来算,也不过只再需要四五天的时间而已。
这样快的速度,饶是身为异兽的大憨和大白,都是有些吃不消。坐车的三个人,也是难受得紧,楚喻更是坐到直接吐了,脸色都不好看了。
楚云裳给他喂了药,哄他睡着后,才红着眼睛掀开帘子,看看现在是到哪里了。
她面色苍白,神色间满是疲惫,眼里满是血丝,显然这两天两夜,她都没有怎么好好的休息过。
即便睡着了,也是常常会被梦中所见惊醒。
而梦里,无一例外的,她见到的,全是那一夜所看到的鲜血淋淋的九方长渊,全是那一柄斩向九方长渊头颅的冷刀。
那样的情景,让她不寒而栗,心跳都难以恢复正常。
花雉整个人都裹在了厚厚的斗篷里,越往北便越冷,虽有内力傍身,但还是厚实的棉衣最能给人温暖感。察觉到楚云裳的动作,花雉道:“七小姐,小少爷都吐了,今天咱们歇息一晚上,明早再继续赶路?”
楚云裳虽担心九方长渊的安危,但又心疼楚喻的身体,闻言应道:“今晚找个驿馆,好好休整休整,明日一大早再走。”
“好,属下明白。”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帘子,转头看向正睡着的楚喻,目光不自觉有些发怔。
九方长渊……
她手指不自知地攥紧,将裙子握得满是褶皱。
你要等我。
一定要等我。
……
北方的夜晚总是来得比南方要早,还没到酉时,天色就已经有些暗了,花雉将马车驱至一家驿馆,出示了越王府的令牌,果然被允许入住。
因为是朝廷设置的驿馆,他们现在又是属于越王府的人,身家硬得很,驿馆上下都是不敢怠慢,要饭菜给饭菜,要热水给热水,甚至还问花雉需不需要清倌来伺候,服务简直不能更到家。
对此,花雉也只得学无影,绷着一张脸拒绝了,然后就让驿馆的人做些清淡的吃食,再要了几斤牛肉让人去喂大白,以及给大憨准备了上好的草料,这才坐下来,连喝了好几杯茶。
楚喻睡了差不多一个白天,现在又没在马车上,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坐在楚云裳怀里,看着花雉喝茶如牛饮,不由问道:“花鸡,我们现在到哪了?”
“已经到襄城了。”花雉说道,“过了襄城,就是神医谷的地界了。”
神医谷?
那不是娘亲学医的地方吗?
楚喻眨眨眼,“哦”了一声,却是转头看向楚云裳。
这就见楚云裳并没有在听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她正垂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看这样子,明显是又在发呆了。
楚喻看着,有些心疼,什么时候见过娘亲会失魂落魄到这般模样。他不由动了动小身子,小屁股在楚云裳腿上扭啊扭的,让得正在神游的后者反应过来,微微侧了侧头:“喻儿,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楚喻摇摇头,提醒道:“娘亲,我们已经到襄城了。”
她“嗯”了一声:“我知道。”
“花鸡说,过了襄城,就是神医谷了。”楚喻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娘亲,要不我们先去神医谷吧?”
“去神医谷干什么?”
“师祖现在就在神医谷里吧?我们叫上师祖,让师祖和我们一起去,万一,万一要是……”
楚喻自知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明摆着是会刺激楚云裳,当即抿抿嘴,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但楚云裳却明白他的意思。
无非就是万一到时候,九方长渊真出了什么事,而以她的能力,她若是无法救治九方长渊,那么有师傅在,以师傅的能力,定是能予以九方长渊更好的治疗。
尽管心底里并不愿意去想楚喻说的这个可能性有多大,但理智上,楚云裳却是十分理解,并且也是十分赞同这个说法。
她当即便点头:“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神医谷,请师傅他老人家下山。”
见楚云裳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勉强之色,楚喻放下心来,咧咧嘴,笑容看起来很是开心。
“真好,喻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师祖呢。”
旁边花雉听了,心道,小爷长这么大,也还没见过那大名鼎鼎的医仙。
虽说医仙也是他们九方家族的人,但九方卿远毕竟早早就离开了凤鸣城,至今在神医谷里已经呆了很多年,扬名在外,一手医术生死人肉白骨。花雉则从小是在凤鸣城里长大,也就这些年来才跟着九方长渊出了凤鸣城,和无影跟随在九方长渊左右办事,并不如何去与其余同样出了凤鸣城的九方家人接触。
因而,即便早就知道自家里有那么一个人,医术很是高超,但这么多年了,花雉当真是没见过九方卿远的。
去往神医谷请九方卿远下山,一起北上去巫阳关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吃过饭,再洗了热水澡,昼夜不停赶路所带来的疲倦,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来。
楚云裳两天两夜都没怎么合眼,如今难得休整下来,她一时便觉着困倦得厉害。但这个时候其实时间还很早,放在现代也不过才七点左右的样子,连夜生活都还没开始,楚云裳揉了揉眼:“喻儿,娘亲困了,想睡觉了。你要和娘亲一起睡吗?”
楚喻此时正坐在桌边,就着灯火看着什么。闻言转头道:“我现在不困,娘亲先睡吧,我困了会自己上床的。”
“那好,你小心不要着凉,困了就上来睡觉。”
楚云裳这便上床先睡了。
临睡前她看了看楚喻,这驿馆里有地龙,屋子里很暖和,倒也不必担忧楚喻会受寒。
这样想着,她稍微放下心来,闭上眼,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她就已经睡着了。
她睡着了,自然就不知道楚喻接下来是要做什么了。
此时的楚喻,放在了面前桌子上的,总共有着两样东西。
他盯着那两样东西。
而那两样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除夕那天,楚云裳收到的从巫阳关寄来的两封信。
不知怎的,这两封信,楚喻老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许是在奇怪,只是两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而已,为什么会被人途中劫走;又许是在奇怪,以慕玖越和九方长渊的能力,居然也能让得这两封信,隔了二十多天的时间,方才送到了楚云裳的手中。
两封信此时都被打开,信纸铺平,烛光一照,仍能看清信封信纸上各种痕迹,其中甚至还有淡淡的血痕,就是不知道是哪边人为了抢信而流下的血了。
有了这些痕迹,信封还好,上面没有任何字,是九方长渊一贯的习惯。信纸上的字则是因为这些痕迹的存在,有些地方便有些模糊了,以致于还造成了断句,楚喻第一次看这两封信的时候,整整看了两遍,方才看懂信上内容到底是什么。
不对。
他觉得信不对劲,不关内容的事。
而是……
而是什么?
楚喻紧盯着两张信纸,一双眼里金芒璀璨,恍惚要盖过了手边的烛火。
他坐着,一动不动,对着信纸看了很久。
看到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眼中金芒收敛起来,动用了这么久的能力,他觉得有些累,又有些困,却还是什么都没能看出来,索性不再看了,伸手就要将两张信纸给叠好,塞进信封里,然后洗一把脸,上床睡觉。
便是将信纸给叠起来的时候,他动作猛地一顿。
然后那已经恢复了漆黑色泽的眼睛里,突地一下子,金芒暴涨,比起之前任何一次的金芒,都要亮得吓人。
看到了。
他看到了!
那个印记,那个半朵梅花的印记……
那是慕玖越的印记,不是九方长渊的印记!
可属于慕玖越的这个梅花印记,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印在慕玖越信纸的背面,而是被印在了九方长渊写给楚云裳的信纸的背面。
这说明了什么?
楚喻拿着信纸的手,突然就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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