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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墨者娇 (阿姽姽)


  苦妈垂下手,蜡黄的脸上有厚重的阴影覆盖,许久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古绯的神色越来越冷,直至那双眸子中都生出寒冰碎雪,“苦妈,你知我想知道什么!”
  苦妈手一颤,她缓缓抬头,看着古绯,以自己都难听清的声音道,“姑娘,老身明白你想知道什么,老身也都查清楚了,可……”
  “可如何?”古绯声色利落,宛若玉珠碰撞。
  回答古绯的,是苦妈的叹息,她走到光亮处,正色道,“老身会说,但请姑娘答应老身,千万不得意气用事,更不可伤了自个的身子。”
  古绯抿着唇,粉白的唇下光影横斜,她唇尖一掀就应道,“好。”
  如此,苦妈才又说,“您让老身寻的人……不在了……”
  不在了?
  古绯脑子里不断回荡这三字,她抓紧轮椅扶手,费了好生的力气,不敢相信的问道,“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
  苦妈面容看不出悲喜,一双手交握了下,垂着眼皮就更为直白的道,“不在了就是……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
  像是被扔进了冰窖,古绯感觉到全身上下都冷,双腿更是开始剧痛,那种痛,带着无法呼吸的窒息,她一字一字咬着牙问道,“你是说,我让你寻的那两人都死了?我的生父生母都死了?”
  苦妈猛然抬头,惊讶非常,古绯数日前只让她在易州寻两人,可却根本没说这两人是她的亲生父母,更勿论其他。
  “你确定死的人是叫墨徽和白姿兰?”古绯又问,尾音带着失态的尖利。
  苦妈嘴皮动了几下,她将自己查到的线索理了遍,肯定的回答,“是,易州小墨墨家的墨徽和平民女子白姿兰,于八年前去世……”
  “不……”古绯尖叫一声,她长袖一拂,哐的一声案几上的茶盏摔了出去,溅起一地水渍,“谁告诉你他们死了?谁说的?”
  苦妈看着脚下摔的粉碎的茶盏,尖锐的棱角在水渍中倒映出鲜明的绝望,一如此刻古绯的神情,“易州城郊以南,两座孤坟,老身亲自去验看过,易州小墨墨家的人说,两人出游遇匪,死于非命。”
  说完,苦妈便担忧地看着古绯,这样的说词粗劣不堪,骗骗那等总角小孩还可以,只要是稍有灵智的,都能瞧出这里头的古怪来。
  “不可能,”古绯声音阴沉,点漆黑瞳中隐带赤红,一身戾气涌动,骇人不已,“我娘亲身有旧疾,双眼视物不明,性子喜静,爹爹便从不会带她出游,我虽十年未在家,可每年都有书信同他们往来……”
  剩下的话古绯没有接着往下说,她倏地就住了口,突兀得像是骤然断裂的匹练,紧接着她诡异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苍凉又决绝,宛若杜鹃啼血,掀破房顶,直蹿夜空,惊了暗云中的星月。
  

12、大仇未报,岂能先死
更新时间2014-6-6 22:52:02 字数:2548

 “好的很,好的很……”带着森然的阴寒,似从地狱中呐喊出的不甘,古绯咬牙切齿的道。
  然她才刚说完这句话,便有猩红鲜血从嘴角滴下,艳如火烈如焰,在她那张白到透明的脸上异常醒目惊心,她却是生生咬伤了自己的牙龈及舌!
  “姑娘,使不得!”苦妈冲上去,捻起袖子,又小心又心疼地为古绯擦拭,“姑娘节哀,咱得留着这条命,好生的活着,才能先谋而后徐徐图之。”
  古绯推开苦妈,葱白细指一揩嘴角,嫣红的血将粉色的唇瓣涂抹的红如朱砂,一股子嚣艳的狠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只片刻功夫,她便冷静如磐石,仿若刚才失态怨恨的人根本不是她。
  “苦妈放心,大仇未报,我又岂能先死。”她话语浅淡,犹漂在冰水中的无根浮叶,不着边际。
  苦妈怔忡,她望着古绯睫毛下的暗影,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她照顾古绯也有段时间了,她第一次见到古绯,是在大京,那个黄昏飘摇的暮色之际,她下半身几欲被鲜血染透,撕了裙摆,便见本是莹白纤细的小腿皮肉翻飞,鲜血淋漓,大半的腿肉都被生生削去,只差那么一丝气就被痛死过去,好不凄惨。
  从大京到易州,这一路未在古家安顿下来之前,腿伤不愈,有些地方更是化脓生蛆。
  就连郎中都不敢下手医治,需得将蛆虫从坏肉里挑出来,再经烙铁灼烫,方能免去断腿之苦。
  她记得很清楚没人敢下手,最后古绯她嘴里咬着碎布,手执匕首,硬是大睁着眼将蛆虫连同坏肉一并再次削去,等同于她受了两次的削肉之苦,那等气魄和韧性纵使男儿都不及。
  经常她一闭眼,就想起那幕,从那时她便知,有朝一日,古绯羽翼一丰,那绝对是很多人的恶梦。
  “准备香烛,我要祭拜。”
  平澜无波的声音良久之后响起,苦妈回神,便见古绯自己转着轮椅轮子,动作吃力地往房间而去。
  苦妈正要上前推轮椅,可还未动作便被拦了。
  “我要一个人静静。”古绯背对着苦妈说这话,她单薄纤细的身影渐融入厅外夜色中,最后模糊不明,带着种让人心酸的苦涩,可那背脊却始终如一的挺直着,仿佛山峦巨石都压不弯。
  半个时辰后,待一应祭拜的物什妥当,苦妈才轻轻敲了敲古绯房门。
  没人知古绯一个人在房间干了些什么,苦妈觉得许是大哭了一场,也许是恨天怨地,可当古绯转着轮椅开门面对苦妈之时。
  苦妈心有微诧,这时的古绯再正常不过,嘴角还噙着浅笑,本就比常人都大一圈的眼瞳格外漆黑明亮,只是苦妈不知自己是否看错了,她觉古绯眸底像潜伏着可怖的兽。
  这兽总有一天会脱笼而出,到时古绯视野所及之处,尽数毁灭,连同她自个。
  只因,这兽的名字叫——仇恨!
  “苦妈,为何不走?”见苦妈只是看着自己不动,古绯淡淡的问。
  “走,这就走,都准备好了。”苦妈连忙道,她几步到古绯背后,双手推轮椅,轻手又轻脚。
  祭拜的地方在青墨院外不远处的假山凹陷处,正对南方,即便有火星也不易被人发现,苦妈着实费了番心思。
  古绯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慢条斯理地烧着楮钱,晕黄的烟灰和着火光飞腾而出,直至烧尽成灰,最后连那点火星也一并熄了,古绯依然久久未起身。
  “姑娘,地上凉,小心风邪入体,您的身子再受不得了。”苦妈探身往假山外看了看,并无人发现,才小声的对古绯劝慰道。
  古绯当没听到,她在地上又跪了好一会,最后三叩九拜,才抬手示意苦妈扶她起来坐轮椅上。
  姑妈为古绯扇了扇身上的楮钱烟灰,就听她问道,“苦妈,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们所有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苦妈一惊,她手还僵在半空,僵硬地转头看夜色下的古绯,呐呐无言。
  那天晚上,苦妈一直守着古绯,眼见她闭眼睡着了,才起身准备去外间小憩一会,就见古绯浑身抽搐,面目痛苦的陷入梦靥之中,任凭她如何喊都无法自拔。
  古绯确实是做梦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这般清晰地梦见过去——她在黑暗中一睁眼,就又看见了墨卿歌那张倾城绝色的脸。
  墨卿歌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俯视着趴地上的她,然后施舍蝼蚁一般的道,“分家贱种而已,莫非以为被主家养了十几年,就脱胎换骨了?真是可笑。”
  她奋力挣扎,亦挣脱不开无形的桎梏,仿若她这一辈子就注定要被墨卿歌压着,任她驱使。
  她心中怨恨滔天,即便知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那种锥心之痛一如从前,她甚至清晰的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每一件事。
  果然,她又听到墨卿歌再说,“你墨绯算什么东西,易州小墨墨氏分家出来的杂种,那等天才的制墨天赋岂能浪费在你身上,只有我,只有我墨卿歌大京第一美人,才是墨氏主家唯一的天才……”
  再次听到“墨绯”这个名字,她胸腔起怒火熔岩,熊熊地恨不得将周遭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十年之前,你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有我墨卿歌就不该再有你墨绯,你怎敢同我这个墨家嫡长女相比,你哪里比的上了……”
  她心里在怒吼出声,可喉咙却说不出半个字音,她眼眸赤红,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目眦尽裂。
  “我偏生要你生不如死,而且这辈子也只能活在我墨卿歌的阴影之下……”
  “对了,还有你那个长了副好皮相的废物大哥,竟敢口口声声跟我说爱慕于我,简直恶心至极,今日我就要让你们兄妹二人知晓什么是无间炼狱……”
  不!
  她喊不出声,只能绝望地盯着面前墨卿歌那张脸,猩红的视野中,她听见墨卿歌一字一句的道,“生的这般胜过女子相貌的废物,你们务必要给我玩死了!”
  然后,耳边便是此起彼伏的yin邪下|流笑声,那些卑贱的护卫,用肮脏的手在她面前,嗤啦撕开大哥墨玄的衣裳,漫天飞舞的碎布中,她绝望到无底的深渊之中,从此暗无天日,再不能享有人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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