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能看到珍稀墨丸,心情不错,遂对那中年男人提醒道,“此墨丸不能受半点潮气,建议先生将墨盒中的细绢五日一换的好。”
那中年男子正看顾大家对其他墨丸的品鉴,一听闻古绯的话,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投以狐疑的目光,“受潮气?求凰我向来都束之高阁,哪里会来什么潮气。”
古绯摇头叹息,最后看了眼那墨丸,眉目有不忍,她刚才一捻墨丸上的细微粉末,就已经察觉到晦涩湿润,若再不好生保管,这求凰不出半年,便会色退。
不过。提醒的话她是说了,至于对方听或不听,那便不关她的事了。
左圣司对那人笑笑,算是揭过。两人挤到案几边,刚好就听闻周围的人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古绯定睛一看,只见顾大家手上拿着一枚水滴状的墨丸,那墨丸圆润如玉,通体玄色,且四面描锦文,底部小小的篆刻着“远制”二字。
她黑瞳骤然一缩,浮起点点暮霭般的厉色暗芒。
那墨丸,分明是她前几日为玄朱坊那张单子制的,当时对客人要求加上“远制”二字。还觉奇怪,不想对方打的主意是在这里。
她看向拿出这枚墨丸的主人——
一为身穿宝蓝斜襟衣衫,年约三十的瘦高男子,他脸上颧骨颇高,吊三角的眼睛。唇厚且下颌一枚黄豆大小的黑痣。
她靠近左圣司问道,“这人是何身份?”
左圣司皱眉想了想,摇头道,“没见过,不知。”
粉白的唇抿成直线,嘴角眼梢却攀沿出冷冽的冰霜,她听顾大家在说。“此墨能看出新制不久,墨身细腻非常,能看出制这墨丸的师父对烟炱的要求很高,且质紧而又轻,实在是出乎老朽的意料之外,极为难得。极为难得。”
顾大家一连说两个“极为难得”。
便见站顾大家对面的墨丸主人,拱手谦逊地道,“顾大家谬赞了,此墨鄙人早琢磨了数月,才成此一枚。能当顾大家如此赞誉,鄙人倍感荣幸。”
一听,这墨丸还是眼前的人亲手所制,顾大家当即上前一步,拉着那人手道,“此墨丸当真是你亲手所制?”
那人笑容不变,“不敢对顾大家有所隐瞒,确实是鄙人制的,几天前才制好,费了好些的功夫。”
“好,好,好!”顾大家连连抚须,他看向那人的目光也温和非常,“先生姓甚名谁?墨会之后,可有空同老朽相谈一场。”
听闻这话,那人身子一颤,竟是激动非常,“鄙人姓古名远,自是有空。”
周围的人接连恭喜,能入顾大家的眼,即便不参加贡墨征选,那也有极大的可能被引荐到御庭里面,可谓是一步登天。
左圣司看着那叫古远的制墨师父,脸上也有意动神色,毕竟他这里准备和墨卿歌斗墨一场,手下如若能人越多越好。
古绯冷哼一声,以左圣司能听见的声音道,“左公子,莫不是也心动了?”
左圣司讪讪笑了几声,他摸摸鼻子,“古姑娘还请见谅,毕竟与墨卿歌斗墨一事可是有关在下终身大事,在下不得不多多做准备。”
古绯古怪地瞅了他一眼,秉着日后还可能会借左圣司的势,她好心提醒了句,“世人多蒙昧,阿绯劝公子还是看清了再说。”
左圣司只当古绯是不服输的性子,同为制墨师,眼见古远被看中,自个心里不舒坦了也是人之常情,遂笑笑不再说什么。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挨个看墨丸,不过这会,顾大家不管看到哪个墨丸都会拉着古远,先是询问一番他的意见,自己在做品鉴。
不得不说,那古远也还真有几下子,大多的墨丸,他都能说到点上,继而越发让顾大家看中起来。
古绯眉头微皱,她多看了古远几眼,心里说不上来是何种感觉,大京玄朱坊刚开门做买卖,这人就拿着银子下了单子,且这会还拿着她制的墨丸,说成是自个制的。
若不是对玄朱坊很熟悉的人,根本不敢这般胆大妄为,毕竟墨丸铺子卖出的墨丸,可不仅仅只有一枚,而偏生,不管是易州的玄朱坊还是大京的,古绯在建立之初,就定了规矩,但凡是图鉴上指定制的墨丸,只此一枚,世间绝无第二枚,即便有客人真看中相同的,她在制的时候,也会区分开,或是墨丸的描金花纹不同,或是样式不一,不管如何,她绝不会制出第二枚一模一样的墨丸。
本来,她是秉着物以稀为贵的理儿,不想,这里就被人给钻了空子,即便她此刻站出来说那墨丸是她制的,且还制出个一模一样的来,别人也只会当她是模仿为之。
而这人同样是制墨师父的身份,能一人进来参加顾大家的墨会,由此可见,身份也是不一般的,在大京,她总归是外来人,不占半点地利。
是以,她才压根就没出声。
不出半个时辰,顾大家就已经看了一半的墨丸,古绯也收敛了心思,专心看起墨丸来,毕竟能见识很多已经是绝迹了的墨丸,这机会实在难得。
当轮到顾大家自个的墨丸时,他哈哈一笑,当即首先就打开那墨盒上隐晦刻有“封”字样的那方——
“这墨丸是易州封溥羽大师早年之作,年少之时,老朽云游四海,有幸与封大家结伴一路,偶然得之,一直珍藏至今,只是可惜,多年过去,老朽一直想再去易州看望故交,实属诸事缠身,未能如愿,也不知老朽这位故交如今怎样了,可是好些年没在听闻他的消息了。”
古绯心头冷笑,若真是故交,真心想探望,又岂会多年未去易州,大京离易州不过四五天的马力脚程而已。
“顾大家莫非不知,封老已与一两年前就已离世。”涉及到封家,她便有点坐不住,且今日她本就打算要出风头,故而这会淡淡开口道,引得所有人注意。
☆、160、便宜白得的爷爷
顾大家一怔,眯着眼看古绯,最后确认自己从未见过面前这坐轮椅的姑娘后,面带起不悦,“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古绯摇头,“封老是小女子亲手下葬的,事关生死大事,又岂能拿来话柄。”
闻言,顾大家神色一凛,“姑娘,你是?”
古绯微垂眼眸,她理了理膝盖上裙裾皱褶,“我时常听祖父说起顾大家,今日一见,果然是大家风范令人钦佩。”
实际,她心里隐隐不屑,但凭刚才顾大家说的那番话,就比不上封溥羽,即便同为大家,那德性也是分个高低的。
“封家向来一脉单传,从未听说出过姑娘。”顾大家捻着胡须末梢,隐带怀疑。
就连左圣司也惊疑不定,他从未知原来古绯还有这等身份。
古绯面上无波,小指一翘,敛了敛耳鬓碎发,她就轻言细语地道,“回顾大家,小女子姓古名绯,并非为封家之后,是封老怜悯阿绯身世坎坷,才收归膝下为孙。”
顾大家银眉一挑,沉吟片刻才道,“你起先说,封老已经?”
“是,”古绯低眉顺眼地回道,“祖父已与一年又半年之前阖然长逝,祖父向阿绯念叨过顾大家,说年少之时,多受顾大家的照顾,本想到大京来亲自拜谢,可受制于年事已高,不便行远路,故而就此成为一生憾事。”
睁眼说瞎话,没有人比古绯更擅长不过,既然顾大家爱摆出这套面子话,她自然同样应之。
顾大家一时之间,唏嘘不已,皱纹横生的脸上悲伤莫名,他这会也不要人撑着了,径直到古绯面前,目光不经意扫过她双腿。拍了拍她肩道,“好孩子,好孩子,苦了你了……”
比常人都大一圈的黑瞳之中。嘲讽一闪而逝,她不愿拿封老来说事,可当有人提及之时,即便是言语稍带利用,她也护短的很。
“阿绯不苦,”古绯睫毛颤了颤,她看着顾大家手里打开的墨丸,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来,“阿绯此次来大京,便是以封家之名。征选贡墨,将封家制墨技艺发扬光大,想必祖父泉下有知,也定欣慰非常。”
“善!”顾大家大喝一声赞道,“有志气。巾帼不让须眉,封家儿女,理当如此。”
古绯矜持一笑,她抬眼,杏眼弯弯,带着小女儿的娇憨之态,“顾大家。可否让阿绯第一个品鉴那枚墨丸?”
她眼眸晶亮如晨,带着少女才有的纯澈,顾大家就根本兴不起拒绝,他将墨盒让古绯手里一送,“来吧,封老的墨丸你最有资格品鉴。”
众人也都说再合适不过。唯有古远眼底暗色一闪而逝。
古绯笑着从墨盒中双手托出墨丸,那墨丸娇滴滴的是盛开梅花状,中间花蕊之中,奇异的呈嫣红色,花瓣莹润厚实。下有花托可举。
一枚墨丸,竟是有两种色泽。
即便这墨丸只是封溥羽早年所制,在古绯看来,也是算的上惊艳才绝之作,要将两种不同颜色的墨混杂在一起,还互不影响,这本身就已经是技艺高超的一种表现。
“罕见的双色墨,两墨衔接处,不晕不染,泾渭分明,又融为一体,但从这一点,就值得珍藏,”古绯面带浅笑的道,“墨质,是以封家捶法制成,暗含特别技巧,虽不如祖父后来的娴熟,可也算的上是极品墨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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