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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墨者娇 (阿姽姽)


  是以,连他这样的普通百姓都知晓。
  潘狗子不甚专心地敲着更,一边心里在想着,是不是趁这机会,也给自己儿子找个学徒的差事,现在多制墨匠人在大京,指不定使点银子,就能让自己儿子认个好师父,学个几年,若再能进墨商会,日后就算是吃穿不愁了,再遇上皇帝选贡墨的机会,指不定就能出人头地,这要比读书考状元简单得多,且有一门手艺还能养家糊口,世道再是艰难,也不至于饿死了去。
  他越想越是觉得这法子可行,便专心在北市看了起来,白日里,他来过几次,知晓大概哪些房子里住的是制墨师父。
  走过乌衣巷,眼见这一轮的更就要敲完了。潘狗子迈脚,正要转出去,就听闻乌衣巷深处传来犬吠之声。
  他心头一凛,想转身就走。大晚上遇上犬吠,多半都不是好事,可才走半步他脚步一顿,又迟疑了,若真有个什么事,这也是结识制墨师父的好机会。
  想着便做,他握紧鼓槌,踩着巷中深影,仔细辨别了番,就往犬吠之处去。
  北市多巷。柳巷、三七巷、当归巷……各种各样的巷子,其中又要以乌衣巷最为有名,只因从这条巷子里,历史上曾出过两朝丞相,且这两位赫赫有名的丞相。皆是以乌衣之态走出的巷口,故为“乌衣巷”。
  至此,乌衣巷也就成为了北市的最具意义的一条巷子,能在这巷子里住的人家,那地位可一点都不比南市那边的低。
  犬吠之声越发近了,潘狗子鼻端嗅到一股子的血腥之气,他心头咯噔一下。抑制住想转身就逃的冲动,他猫着腰,磨蹭着挪过去。
  大开的院门,能见恶犬狂吠,弥散在黑夜里的腥臭味越发浓郁。
  潘狗子找了门口的大石头,蹲在那。只露出半个脑袋往里看,紧接着,他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亡魂皆冒——
  晦暗的夜色下,满地的鲜血泛着点点折射荧光,好几具的尸体正摊在厅门门槛上。整个小院,再无半点活人的气息。
  潘狗子一个趔趄坐在地上,他大气都不敢出,正想高声大喊之际,就眼尖地看到有冰冷反光从花厅之中出来,那反光赫然是一把刀刃上的光点。
  潘狗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压根就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他吞了口唾沫,眼皮一抬,沿着那刀刃往上看,就只见到一双罕见的六指右手,那第六指长在拇指侧边,比小指都来的短小,可却让人见过不忘。
  潘狗子被吓的几欲昏厥过去,直到那人缓缓离开,过了好半天,起码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潘狗子才回过神来,手中鼓槌猛地敲打鼓锣,并凄厉地大声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第二日,乌衣巷杀人一事,在整个大京都闹得沸沸扬扬。
  古绯一早起来,就听苦妈在说这事,并叮嘱尤二和白鹭,天色一暗就关紧院门,谁叩也不开,晚上轮流守夜。
  她用着早膳,边听苦妈详细的回禀,末了,她捻起帕子揩揩嘴角,眉心微拢,“所以说,被杀的人是此次来大京参加贡墨征选的制墨师父?”
  “是,”苦妈赶紧端上清水给古绯漱口,“是汉州墨商会那边的一个墨使师父,前几天还同姑娘一道参加过次墨会。”
  古绯心头一凛,“是那五十来岁的师父?他制的墨我说了要多加一分秦皮沫,多捣八百杵的那个?”
  苦妈点头,示意夜莺将桌上的碗筷撤了。
  古绯屈指敲了敲扶手,“那师父技艺不错,在这次贡墨征选中,即便最后进不了内务局,至少在司墨坊都是拔尖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就一顿,眸色瞬间冷凝起来,“所以,这杀人案,是有些人在排除异己?还专找这些日子表现出色的制墨师父下手?”
  苦妈面带忧色,“恐怕是的,姑娘这些日子,可还要出去参加墨会?”
  古绯轻笑了声,她看了苦妈一眼,“担心什么,有你和尤二,还有白鹭在,谁杀谁还不一定来着。”
  苦妈叹息一声,鼻翼两边的法令纹加深,“老奴悄悄去看到尸体了,都是数刀毙命,下手之人拳脚可不一定多好,关键就在被杀之人,毫无挣扎的痕迹,像是在熟睡中就被人杀死的一样,所以老奴觉得,这下手之人要么和死的了的熟人,要么就是用了其他的手段。”
  古绯听了便过,她突然问道,“是谁先发现的?”
  “一个更夫。”苦妈道。
  古绯又道,“更夫有说发现了什么么?”
  闻言,苦妈想了下,摇头道,“这倒没听说,只说是他听到犬吠,然后过去,一看被吓昏了,醒来后就喊着杀人了。”
  古绯想了想,好一会才道。“过几日,这事平息下来,看能不能将那更夫请来问问,务必不得为难。给点银子之类的。”
  苦妈点头,表示记下了,继而疑惑,“姑娘是觉得那更夫还知道些什么没跟府衙的人说?”
  古绯笑而不答,只让苦妈去办这事就行了。
  当天,古绯丝毫没受影响的又去参加了墨会,哪知这个墨会,真心看墨的人少,闲谈乌衣巷杀人之事的人居多,古绯顿觉无聊。遂自行出了墨会,在大京墨丸铺子闲逛起来。
  正当她在间彩墨铺子看的津津有味之时,便见左圣司和几个身穿长衫的文人雅士从二楼下来。
  这还是好几日后,古绯第二次见到左圣司,似乎没想到古绯也在。左圣司一愣,当即上前几步拱手行礼道,“左某见过古姑娘。”
  古绯从彩墨上收回视线,神色冷淡,“嗯。”
  她甚至很是失礼的,不向左圣司回安,整个人哪里还有那日那种柔和单纯的气息。
  左圣司一挑眉。他也不介意古绯这般态度,“那日姑娘为何不告而别?害的左某可是好生找了番姑娘。”
  古绯勾起点唇,黑白格外分明的大眼中有明晃晃的讥诮,“哦?原来倒是小女子的不是了,让左公子费事了。”
  左圣司失笑,他正想说什么。反倒是一直落后他几步的那一群公子哥中,有人见不惯古绯这般清高作态,抢声开口了,“左兄,这位姑娘是?”
  左圣司眉心一拢。又很快展开,一侧身,指着古绯介绍道,“这位是易州制墨大师父古绯姑娘。”
  而那几位,左圣司却没有对古绯介绍是何人。
  古绯轻描淡写地瞥了那几个人一眼,将他们脸上没来得及隐藏的轻蔑之色看的明明白白。
  她知晓左圣司父亲左清是当朝御史大夫,能与他同出同进的年轻公子,自然也是家世相当的才是,是以,对这群人,她无心结交,只会日后有必要算计一番而已,故而,他们对她不屑,她对他们亦是不理。
  “原来是制墨大师父,失敬失敬,”刚才那出言挑衅的公子站出来,他眉骨比常人高,挺拔的鼻梁,唇显厚,看着确实是副老实厚道的模样,可实际,心眼就和针眼一样,“原本我还以为制墨的师父中,有个墨家墨卿歌就已经算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天才了,不想今日一见古姑娘,与那墨卿歌同样年纪,竟然也是大师父,想必技艺更是不差的。”
  这种明显带挑拨的话,让古绯唇边的浅淡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她瞥了眼一旁的左圣司,见他不做声,心里多少就有数了,“公子谬赞了。”
  所有人都凝神细听,想看古绯会说出什么话来,可哪知,她就那么轻飘飘地说了五个字,再无其他,倒叫那位公子感觉自己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劲不说,还将自个给闷的气血翻涌。
  左圣司太清楚自己这帮人的性子,在那人要发怒之前,他站出来和稀泥,“是不是谬赞,在下最近可是每天都能听到有关古姑娘的品鉴事迹,当真是好生精彩。”
  末了,又转向那几位公子道,“你们不是说还有个诗会要参加么?我就不去了。”
  这几人常跟左圣司混在一起,哪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是以拉着那还在恼怒的公子,便对两人告辞。
  古绯也想离开,这左圣司做事惯会算计,她虽也是爱算计的,可并不代表就喜欢傻傻得让别人来算计,所以,再无必要的时候,她半点不想和他有所关系。
  “姑娘,留步。”左圣司脚步一侧,挡了古绯去路,笑着道,“在下有一事想同姑娘谈谈,不知姑娘可否方便。”
  古绯看着左圣司,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好半天才回道,“带路。”
  她不是没想过拒绝,可一来,她初到大京,尽管最近看似风头盛,可都是一些不太好的名声,且能达到的效果远远不过,若是有借力,她自然愿意接着。
  左圣司将古绯引到这间彩墨铺子的二楼,要了个隐秘的雅间,眼见无旁人之后,才斟酌着开口,“左某,那日一见姑娘,确实是想试探姑娘深浅,看姑娘是否是真的有本事。”
  古绯转着面前的茶盏。淡淡的问,“结果呢?”
  想起那天的事,左圣司苦笑一声,“不是还没来得及么。本想晚点找姑娘,可再回神,姑娘已经芳踪飘渺。”
  古绯抿了口茶,茶汤颜色重,茶味一入口,她就觉不喜了,“公子,那日可是去接大殷第一美人的墨卿歌去了?阿绯便想着,这美人相伴,哪里是一时半会能脱身的。所以看完墨丸,就自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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