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暗夜之中,风寨。阴冷的氛围笼罩着无尽的黑暗,幽幽的烛影忽明忽暗的勾勒出上首之人模糊不清的轮廓,他的五官隐于了暗处,昏黄的烛光隐隐的照出那人的身形健硕,两道胡须被蓄起,颇有几分当家的气势。
“该死的!”忽然的,那虎皮为垫的座位之上,一人重重的拍着木扶手,眸底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声音粗粝的令人心寒:“一共走了多少人了?”
他的座位下方,跪着几人,匍匐于地,似是很惧怕座位上那一人。
声音有着几分颤抖地:“回寨主…走了大约一半的…兄弟了…”
风寨之中,大约有三百号的兄弟,一下子不知出什么问题了,突然走了那么多的兄弟!如今他们的势力被如此削弱,难怪寨主要如此生气了!
“一半?”寨主冷笑着,声音划过着一片区域,漾着空空的回音,“呵呵呵呵,真是胆儿够大了,敢不说一声的就走了!”
“寨主何须如此生气?”一道修长的身影融在着漆黑之中,波光潋滟的眸底漾开一抹嗤笑,邪魅如斯。“走了便走了吧,留着那些无用之人又有何用?一盘棋之中,倘若对方的将帅败了,这一盘棋啊,便输了。”
那寨主闻声,心头便有一股火气儿蹿了上来。
他厉声呵斥着心中的不满:“本寨主就是当初信了你的话,才落得个今日这样的下场!”
起先,当他知道那帮兄弟被抓之后,气愤的快要冲过去。却不想出寨之后,便被眼前的男子劝了回来,被这男子的计谋折服,他奉他为风寨的军师。
没想到,按兵不动的下场,却是逃跑了将近一半的兄弟!
“寨主莫要如此急着宣泄心中不满。换句话说,你不也认清了一些不忠心的兄弟吗?”男子勾唇一笑,句句引导着寨主:“在下不过是帮寨主清除一些废人罢了。但寨主仔细想想方才在下说的话,可有十足的道理?”
眼前男子的声音似是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将寨主的怒火压下。寨主的手掌止不住的摩挲着那扶手,似是在揣摩着那道声音的话中深意,忽的,他像是开了窍一般,匆匆起了身,移步至了那修长身影的侧边。
寨主试探的问:“你的意思是——”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修长的身影噙着玩味的笑意,潋滟的眸底阴云莫测,闪过一道危险的光亮,“他有了弱点,我们便有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王牌。此番道理,想来寨主该比我明白。”
寨主拧着粗眉,心中自是在消化着那身影所说的话,须臾,他大拍了一下手,笑音一声盖过了一声,“哈哈哈,说的不错,不错!”
“顺便奉劝一句寨主,自古以来,便有一句俗言。”他平静却玩味的笑着,见着寨主好奇的神色,继而又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寨主以为今日那么多人离开,当真是巧合么?”
家贼难防?
寨主怒目圆睁,他的手下人出了叛徒?他睁着眼睛,拳心紧握,才想要破口大骂时,那声音忽的又平静万分地道:“这事,在下就说到如此地步了。”
话落,他的影子便再度融于那漆黑之中,仿似从未出现过。
“欸!”寨主急急的呼了一声,回答他的,却是一片寂如死海的黑暗。
……
又过了一日,晨光破晓,天际透着一缕清亮。然而,却是风云相涌,注定着今日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方月蓉大清早的便来了客栈,眉飞色舞的:“多谢你,如今我爹已经想打退堂鼓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宁清欢今日显得心事重重,看着方月蓉的时候,眼眸流转着意味不明的深芒。
今日…夜祁庭已亲自前往县衙,不出差错的话,方平应该会被逮捕,因为证据确凿,他与贼寇相互勾结,贪谋钱财,徇私枉法…
按律例,当斩。
对于方月蓉,宁清欢的心中确实是有几分愧疚的。她想要方月蓉保守她的秘密,却又不得不将方月蓉的父亲逮捕归案。
说起来,她终究还是自私的。
轻轻叹了一声,宁清欢的唇角微微抿起,却也并不知再该说一些什么。
忽的,客栈下方传来了一阵响破天际的嘈杂之声,似是有谁硬闯了进来。
宁清欢心下一沉,匆匆出门想看看发生了何事,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阵铺天盖地的黑暗!
方月蓉见宁清欢被套在了麻袋里,更是气急了,耍着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便喝住蒙面人:“小贼,把她放下来!”
那蒙面人原本欲要离开,却因着方月蓉的一声叫喝,冷笑一声。抬腿便迎上了方月蓉的绣花招式,方月蓉终究是敌不过他的,鼻间仿佛钻入了什么奇异的香味,眩晕的软倒在了地上。
她晕厥前最后听到的,便是那蒙面人嘲笑的张扬,“不自量力,把她一并带走了!”
渐渐地,便没有了任何挣扎,意识全无。
……
风寨之中,装有宁清欢与方月蓉的两个麻袋皆是被放在了冰凉的地面之上。方月蓉好歹有些武功底子,醒的也比宁清欢早些。只是,身体却还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动弹。
耳边,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划破了方月蓉的心脏。
她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她清楚万分的听见,“寨主,怎么会有两个人?”
那一道声音…
不,不可能!
方月蓉的心中疯狂的滋生着种种想法,却又自欺欺人的一一否决掉。她紧张的揪着那麻烦,粗糙的质感刺得她手心疼痛,心头的疼,却是比这还要疼了千倍万倍!
“不过是有人碍事,一并抓了过来而已。”寨主摸了摸蓄起的胡须,眼底精光乍现,“方大人,看来这事情确实太棘手了,连你都要跑到我这风寨来避风头了!”
方月蓉心中的弦彻底断了,因为那三个字,是她想要故作无视的字眼,却是如此凌厉的刮在她的耳畔,似要将她的耳朵刮出血来。
她听到,方大人…
她的心突兀的窒了窒,她视作榜样的爹,如此公正廉洁的爹,竟然就是这么助纣为虐,让百姓流离失所,让明泽县成为如今倾颓模样的…帮凶。这一种深深被欺骗的感觉,就像是将她周围裹着的那崩塌瓦解的墙砖,将她所有的期冀一并米分碎了!
她内心的正义感,与她的情感互相纠缠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让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持的被这漩涡搅乱了所有,像是快被溺死之人,快被压得透不过起来……
多年以来,爹在她心中的形象那般高大,如今,竟然发现是如此一个小人!
方月蓉慌乱的泪珠儿就如那断了线的珍珠,不争气的往下落。
她极度痛苦的低低的而又破碎的嘶哑声音从喉间溢出,“骗子…”
她的手指抓过那麻袋,指甲划过麻袋,刮出了几道苍白的痕迹。
爹,你这个骗子……
有时,希望垒筑起来,往往需要年岁的熏陶。然而,毁灭的时候,却只需要一个瞬间,如此罢了。
她的眼泪浸着那么滚烫的温度,滴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隔着麻袋听着那交谈的声音,心瞬间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地上好凉,入骨的凉啊…她的心却是更凉!
方月蓉挣扎着,想要钻出那麻袋,想要去问问她的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像是费了自己的全部力气,然,那束着的麻袋口,却仍是那般的紧。
出不去,动不了。
“骗子…”那破碎的声音交揉着那一股子寒意,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却像是淹没在大海之中,她只能动着唇瓣,所有的声音哽咽在了喉间,胸腔之中的苦涩如翻江倒海一般的席卷了她的整个人。
她苦笑着,任由那眼泪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是谁曾说过,当你难过到了极致的时候,不是泪落两行,而是所有的苦楚沉痛全都压在了你的心头,让你所有的话,都难以说出。
方月蓉的声音终是引来了寨主的侧目,寨主粗狂的笑着:“哈哈哈,如今王牌在我们手里,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寨主心情甚好,豪气的摆了摆手,“来,将麻袋松开!”
“寨主真是好手段!”方面上平恭维着,心内却在惋惜。
他是个聪明人,又怎会猜不到,那麻袋中装着的是谁?祁王夜祁庭一向对那无欢大人青睐有加,这一张王牌,该是他不错了。
哎,只是可惜无欢大人如此年少的好儿郎,已经有了婚约。那么,便只好如此了。
两个麻袋,一个是宁清欢,一个…是方月蓉。
这第二个人,是方平始料未及的。
当方平看着那渐渐被打开的麻袋,看着那双眼通红充斥着血丝,却倔强的迎上方平那双写满了错愕的眼眸。
方平心上重重一跳,瞳仁缩了缩,不可置信的看着泪落两行的方月蓉。她的头发此刻很凌乱,但那一双眼眸,却是扎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女儿的眼底,卷携着受伤而复杂的情绪。
“蓉儿…”方平怔了怔,唤着方月蓉。
旋即,他匆匆上前,推开那解麻袋的人,自己加快了速度,将方月蓉放了出来。
只是,方平的心头却是被重石碾压着,他猜的出来,如今蓉儿如此模样,想来…是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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