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全无,他应是已失了性命。
这实在是讽刺,荀舞瑜到此刻为止还是不敢相信,方才还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人已变成了一具死尸!
有那么一刻,她陷入了极度的彷徨,但那即将吞噬整艘画舫的大火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横冲直撞的火舌窜向她发尾,她霍地惊起,终是想到要去扑灭火势。奈何舫内火苗愈发凶猛,火势急剧向外蔓延,即便她拼了命,画舫仍在片刻被大火笼罩,眨眼间已无立足之地。
荀舞瑜走遍千山万水,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她自懂事来便心心念念着他,从独自闯荡世间的那一日起,她便没有停止过追寻。
如今父亲还未寻到,自己绝不能也丧生在此!
那一直支撑着她的强烈信念遽然闪现,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茫然迟疑。纵使滚滚浓烟熏得她难以睁目,她仍奋力环顾四周,终是找到了一条生路。
那扇被火光遮掩的窗就是逃出这舫舱唯一的路。
她掩住口鼻屏住呼吸,提起一足跨过文士的躯干,与窗棂只差一步之遥。
可她的后足还未跟上,其上已被一股力道突地扯住。她愕然垂目,只见文士的一只手已攀上了自己的脚踝——原来这男人竟还未死!
“带我……出去……”文士口中挤出难明的嘶嘶声。
荀舞瑜俯视着这奄奄一息的人,杏目中的惊惧转瞬即被一抹凌厉的冷光取代,脸上神情变作骇人的漠然。
她想不到此人还有任何留存于世的理由。
“不可能。”她手起剑落,斩下了文士的首级。
这一次,这男人是当真死了。死得彻彻底底,不留余地。那颗滚落的头颅卡在了狭小的角落,脸上表情永远凝固在了今宵此时。
可他死不瞑目,其眼中所余是乍然闪现的惊异,以及在心脏停止跳动的一瞬才会出现的对这尘世的恋恋不舍。
荀舞瑜凝视那头颅少顷,而后冷然地背转身回剑入鞘,竭尽全力冲出浓烟,凌空翻身破窗而出,直落入江面。
滔滔江水兀自奔流,她抱住一截断木浮于水面。一个浪涛打来,她便被激流冲出甚远。回眸望去,只见江心之上漫天的火光已将晚空映得通亮。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熊燃的烈火,暗暗庆幸此番的逃出生天。她就这样抱紧浮木随逝水东流,心里期待着黎明快些到来,能快些看到江岸。
一段时间后她便已远离了那片火光,江风清冷,水温骤降,她很快感到了瑟瑟寒意。
首先是双腿,再之是两手,她的四肢渐渐失去了知觉,那段浮木就像要从她的臂弯下滑走。继而,她的眼皮也变得沉重。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能闭眼,但疲惫之意还是不可阻挡地席卷全身。
冰冷的流水冲击着她的身躯,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远空像是有点点的光斑跳动,她望望那光点,意识已不再受自己掌控。可也是在此际,突有一股浪涛涌来,她身躯一晃,被这湍急的浪涛从宽阔江面带入了狭窄支流。
时间缓缓而逝,荀舞瑜的两肩上似感到了微末的暖意。她缓缓撑起眼帘,惊觉自己的半截身躯已伏在岸上。眼前是幽深的山坳,身后是浅底的溪涧,清晨的阳光穿过岸旁植木茂密生长的枝叶照在她身上。
大概是那股湍流将她冲到了这里。
她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头疼得仿佛要炸开,嗓子里更像被炙火灼烧。可她还是爬上了岸,用流霜剑拄着地沿溪流挪移脚步。
远方山洼里有座小村落,溪涧便自村落旁淌过。
夕阳西下时,荀舞瑜挨到了村口,却见这村子竟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贫瘠。荒田无人耕种,一栋破败过一栋的竹篱茅舍稀稀拉拉地排列着,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塌。
她隐约瞥到了野地里几具被草席遮盖的尸身,而除此之外,整条村落杳无人踪,一眼望穿仅余满目苍凉。
这村子里没有人……
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重,她寻不到救助,只得走出村落又回到了溪流边。体力已消耗殆尽,她的目光无力地扫过溪涧。
恍惚中,她见到了一束影子。
远处一株老树的枝桠延展于水面之上,那束人影就在树下。
穿过整片荒芜破败的村野,荀舞瑜终于第一次看到了活着的人——那是一道安宁且清寂的身影,犹如代表着这一片死寂的村落里仍藏有的一线生机。
这时夕阳已落尽,天色逐渐暗淡,她依稀能看出背影的主人是个衣着朴实的少年。
山巅一阵晚风吹向溪流,拂落了树枝上不知名的残花,花絮飘零于流水之上,亦点缀在少年的发鬓与身间。
孤清的暮景下,少年单薄的身影竟莫名平添了几许忧悒。
有人就总归有希望,荀舞瑜又拄剑站起了身,朝着少年走去。少年却像是对她这陌生人的到来浑然不觉,独自面向溪水,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踏水行进,与那少年离得近些后,才看出少年的身旁还有一具小小的身躯。那身躯好似是个幼童,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少年足边,而少年的手中则倏地闪烁起光点。
那光点来自一柄匕首,少年扬起手臂,竟将锋刃朝小童劈下。
第2章 流霜夜
02流霜夜
“你要做什么?!”荀舞瑜大力惊呼,流霜剑剑身横扫,一举击中少年手腕。
少年的腕间被荀舞瑜发出的力道所震,匕首脱手飞出,瞬息没于溪中。他猝然回首,眉心隐现痛楚,原先还未可见的面容继而便映入了荀舞瑜的瞳孔。
粗布麻衣不掩住不似凡尘的清逸,他的样子很好看,双眸漆黑如墨,澄澈而明亮,年纪看起来竟似比荀舞瑜还要轻着几岁,只是他的肤色过于幽白了些,仿似久不见日光,且隐隐透着病色。
他抚着手腕双眉紧蹙瞧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很有些惊异,虽没说话,却像在讶然地询问。
荀舞瑜喘着粗气,看看眼前人又看看小童,怎样也想象不到这少年竟会对一个幼童狠下杀手。但两腿已再无力撑起身体的重量,她只感到眼前一黑,身子便不由自主倾倒向溪水。
不能让他伤害那孩子!心中划过这念头,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在坠入溪中时抽剑出鞘,将流霜剑掷向少年。
可是她没了力气,这一剑便失了准头,未能一击致命,剑身仅自少年手臂一侧擦过。不过流霜剑乃是天下无双的利器,单只剑风已可伤人,少年的左臂瞬时有血迹渗出。
他趔趄后退了几步,强自捂住左臂,垂首低喘片晌,忽又启足走向溪涧。
荀舞瑜落入溪水,眼中似乎只能看到一片迷蒙的白芒。她挣扎着欲从水中起身,但每一次努力都是徒劳。而在此时,她眼前的光亮渐渐暗淡,原是少年也已踏入溪中,身躯阻挡住夕阳的余晖。
那淙淙的水声中发出清澈的震音,这声音离荀舞瑜越来越近,少年在一点点靠近她。落日隐入了山的那头,她的视线被彻底遮蔽。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她声嘶力竭地吼,可声音已细若蚊蝇,再难扬起的手臂只搅动了零星的水花。
然而少年没有因此而停滞足步,水珠溅上脸颊也不去擦拭,瞬时间已走到荀舞瑜身旁。
荀舞瑜仍在强迫自己负隅顽抗,以手肘抵着溪底碎石,盼能退向对岸。但在这时,她忽觉背上多了股力道,接着眼尾余光便瞥到了少年的肩胛。
原来少年矮了身,毫无攻击性地将手臂展开置于荀舞瑜肩下。他的力度很轻很缓,非但没有向荀舞瑜出手,反而支撑起她的背脊,轻蹙着眉看了她一眼,面露忧色。
荀舞瑜内心惊诧不已,眼神恰恰与少年相对。这少年前一刻还要斩杀小童,这一刻又来扶助于她,她实在不知他意欲何为。
但少年的瞳眸竟纯净得出乎她意料,从他眼中,她瞧不出丝毫恶意。
不行,纵是如此也绝不能放弃戒备!
她在心中提醒着自己,虽不再与少年相抗,却暗暗十指成拳。她没力气与少年力搏,就只有等回到岸边拾回流霜剑。只要这少年行不轨之举,她便以流霜剑将其击杀。
少年见荀舞瑜渐渐平复,眉心稍稍舒展了些,小心架起她臂弯,扶她起身走向岸边。他的手臂被流霜剑所伤,便也有零星的血渍染上了荀舞瑜的衣衫。
荀舞瑜的身体随少年的力量而行,目光却落于岸旁树后的杂草丛中,乱草中隐现的光华正是由流霜剑闪出。
她肩头忽地全无征兆极力一耸,少年未及预料,她的身体已从少年的臂弯下滑脱,向着草丛踉跄而去。但她方才走出两步,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复又瘫倒在地。
少年快速跟上前,望望她又望望树后乱草,径直向草丛走去。荀舞瑜强自抬目,心脏猛地一记悸动,已见银芒随少年的脚步灼目而来。
她最后的筹码竟被少年捷足获取!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穷途末路时,少年却在她面前躬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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