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亲眼目睹过夙沙炎反施招魂术,老爷子所说的诡异毒花,大概能猜出正是地狱彼岸花。
很早之前听说创造出招魂术的秘术士因把招魂术带上战场,造成的杀孽太重而遭到天罚,如今看来正是出自此处。
这段历史听起来和恭师父并没有关系,但作为一个死而复生之人,我本能地对老爷子所说的那个本已死在凤翔战场,却又离奇出现在温泉栅的赫连千夫些在意。
现在更要紧的是想办法让墨白带领唐军突破朱温的包围圈。
想来想去,只有今天早晨想到的那一招比较可行——只有朱温死。
可今天大好的时机被我错过了,再有那样和朱温单独见面的机会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如果无法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杀他,那么,利用步虚画境就是我仅剩的唯一的方法。就如同我当年准备杀李涵时一样,想办法让朱温进入我的画境,让他死在画中。
步虚画境可以窥探人的过往,也就能窥探人的前世,死者的幻术优点就在于没有轮回的束缚,只要能画出确切的情景,过往的一切皆能在步虚之中重现。只是重现前世比单纯重现一段过往对魂魄的反噬强烈的多,这一点我早就深有体会了。
按照我现在所看到的事实猜想,朱温与月蓝的前世既然能利用分灵秘术将彼此复生,两人间的感情必是忠贞不渝,而如嫣尚禾最后却与另一个男人合葬,这应是一个错综纠缠的前世,一个可以被今世的我拿来利用的故事。
朱温一介武夫,却在统领凤翔城之后收集上古秘术,试想行军打仗之人谁会闲着没事跑来研读上古秘术?除非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手背上半心形标记的来历,他同样渴求着能够得知自己的那段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问题是,就算我能成功将朱温带回这一段纠葛凌乱的前世,成功将他锁在幻世之中,我也很难承受住跨越轮回和更改过往的双重反噬,我本就破败不堪的魂魄也会就此彻底破碎罢?
可现在别无他法了。
我拜谢老爷子,并许给他等事情办妥之后一定会回来帮他打扫一天卫生,不过这个承诺大概再也无法兑现。
我白日里才见过朱温,为防止他认出我,我将湛儿生前送我的鸳鸯玉步瑶取下来,小心揣进衣袖,又做了一张人皮面具。
在自己手背上画了和朱温一模一样的标记之后,纵马朝栖凤山下朱温的军营奔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狼烟暮雪
暮色下,三月的凤翔突然降下一场大雪,压在已经抽出嫩芽的枝条上,短短一会儿工夫就堆积了厚厚一层。
起义军在栖凤山下设营,将栖凤山团团包裹,我塞给守卫几两银子让他帮忙给朱温传信,遥遥望栖凤山上白雪茫茫,我的心上人,他就在山上。
没一会儿,传信的守卫回来了,留下我的马匹、检查完我的包袱后,带我进了中军大帐。
深夜的大帐四壁点燃多处火把,亮如白昼,正对帐门设一张虎皮长椅,一席戎装的朱温正襟危坐其上,正凝神看着自己的手背,火光照的他的战甲恍惚明亮,脸掩在阴影中看不真切,而手背上那个标记却格外显眼。
如果这件事之后我还能活着,一定要写信告诉月蓝,她的预言分毫不差。
见我进来,他屏退左右,起身向我走来。他的步子很大,几步就迈到我面前,一把扼住我的手腕。
我克制着内心的惊慌,强装笑靥道:“好歹将军与我前世也是恋人,轮回之后初次相见就对我这么粗鲁?”
他抓起我的手腕,仔细盯着我手背上的半心标记,和他手背上的半心印记正好能拼成一个完整的心形。
他的手渐渐松开,上下打量我:“正如你信中所言,我确实是从秘术古籍得知我与有此相同标记的女子前世相爱,但轮回之后根本没有记忆,就像我不认得你,可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早就猜到朱温不会这么轻易相信我,我也早就就各种问题想好了一套说辞。“既然我有办法将自己的一半魂魄分给将军,自然也有办法保留前世的记忆。”
我从包袱里取出一幅事先用我的血画好的水墨,交到他手中,他半信半疑地接过卷轴,徐徐打开,画中就是根据老爷子的描述还原的安史之乱时期的凤翔战场。
“我们的记忆就封印在这幅水墨里——”
朱温打断我:“你方才说,是你将魂魄分给了我?”
我昧着良心点点头。我才不管到底是谁施用了分灵。我只管今夜过后,取走他的性命。
“我每夜做着同一个梦,梦见一个女子,她离我很近。我却永远都看不到她的模样。”
我笑而不语,暗忖,你这纯属是行军打仗多年不近女色的原因吧。
“从前,她夜夜哭着要我杀光每一个李氏皇族为她报仇,如今我投入黄王帐下。果真为诛尽李氏皇族而四处征战,她依旧夜夜入梦,我虽看不清她的模样,但那之后她便不再哭诉,她是笑的,好像冥冥之中,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哦?”
他盯着画卷上血淋淋的水墨:“所以,我想知道,我和你,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暗自笑。清了清喉咙:“就算将军不说,我也会让将军看到,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
朱温将血滴在画面的瞬间,秘术被启动,我的整个身体仿佛瞬间被掏空一般,眼前一片漆黑,如同坠入黑暗的地狱,不再有重量,像是不再有肉体,只有一副空荡荡的灵魂飘在空中。
进入前世的幻境果然和以往的普通幻境大不相同。
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微亮之中浮现出漫天黄沙,遮天蔽日,使得晴天历历的白昼昏暗如黑夜。漫天黄沙遮挡了视线,使得百米外一座破败的城楼像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城门上方隐约显出两个字——凤翔。
我成功带朱温来到了凤翔之战?想到这,慌忙四下寻找朱温,却看不见他的人影。
他的血必然已经滴到了画上,否则我的魂魄也不可能被牵引进入画中,这么说朱温的灵此刻也一定就在这个幻世中。而我却看不到他,唯一的解释就是同时身处前世幻境的两个人是不能够彼此看到的。那么和上一次步虚画境一样,这个幻世之中的人也都看不到我们。
当我意识到自己可以自由在这个空间活动而不被看见时,就放开了胆肆无忌惮地离城墙近一些,再凑近些,试图透过漫天黄沙看清楚正从城门里跨马飞驰出来的一员战将。
胯下战马高大健壮,身上的铠甲被风中石砾碰撞,发出激昂之声,手中一把百斤重的长刀,是刀剑谱中可以排的上号的上古宝刀,名曰赤冶。离着老远就能感受到此人周身杀气冲天。
定睛细看,果不出我所料,这英气磅礴的少将眉眼正是年轻时的恭师父,也就是朱温的前世。
少将勒马停在敌军阵前,手中长刀向前一比,朝着对方大喝道:“赫连千夫在此,必以汝等叛军之血,祭典我唐军阵亡将士之英灵!”
我听得一愣,他就是凤翔守将赫连千夫?他怎么也和恭师父长得一模一样?
我脑海中飞速闪过几种不同的情况:一是赫连千夫只是恰巧和恭师父长得一样,不过这样的猜测有点不靠谱;二是赫连千夫与恭师父可能也是转世的关系,若这样的话,按时间来算,应当恭师父是赫连的转世;三是赫连千夫与恭师父就是同一个人,就像墨源和清源两个名字指的都是我。
正在我被自己的推理搞得晕头转向之时,敌军阵营里突然传来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和尸横遍野的古战场极不合拍。那声音带着叫嚣和桀骜,穿越滚滚黄沙:“如嫣尚禾,今日来请赫连少将的人头!”
声音刚落,一个女子已从敌阵里跨马飞奔而出。
这女子未着战袍,未戴头盔,只是飘然一头长发舞于漫飞的黄色沙尘中,一席水蓝长裙有溅上去的血点做装饰。
果真和月蓝一模一样,连穿衣和发饰的风格都没有变化。
敌军的将士们用兵器敲击地面,为上前迎战的女子助长声势。
但在激昂的呐喊声中,却有一声沙哑而声嘶力竭的呼唤:“阿禾,莫去!”
但却已经来不及。如嫣已祭出宝剑向赫连刺去。刀剑相撞,发出极为壮丽的一声鸣响,在短兵相接的一霎,两双带着杀意的眸子隔着刀光相视。如嫣这一击用了全力,被赫连接这一招。自己反到被巨大的力量反噬,勒紧马缰绳倒退了几步。
我分神往方才传来沙哑声音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看军装可知是敌军的主将。
莫非他就是老爷子所讲的攻下凤翔城的敌军将领。即墨?
正这样想着,他面前单膝跪着的士兵的声音隐约传至耳畔——即墨将军,副将军恐怕不是赫连千夫的对手,还是下令鸣锣收兵吧!
即墨沙哑的声音也没听出有丝毫犹豫,一字一顿命令道:“鸣锣!”
锣声三响。
如嫣听到锣声。脸上略有一丝苦笑,手里的剑却没有收回剑鞘,而是猛力又踢一脚马肚子,奔着赫连挥去。
只见赤冶刀的刀锋像一道闪电劈下来,一串血花就顺着这道闪电劈裂的地方飞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