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记忆得不到补全,片片锥心刺骨,日夜折磨着江画。久了,那碎片里的血,就像是从她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一般,阅尽了红尘,看透了情爱,满眼倦怠。
……
未央带回来大内密探的消息,说柳凌以前是住过江南的,而恰巧,贞贵妃入宫前便是江南烟雨亭旁的一个浣纱女。
今生坷难,愿来世安好,烟雨江南,魂断桥边。
贞贵妃留下的这句话,每每念起来,具是无端的惹人泪下。痛也是痛到了骨子里,眼望着南方的湛蓝苍穹,雁叫的凄迷。
凌迟那天,犹如江南般优柔的雨丝洋洋洒洒的飘了满天,江画一袭白衣逶迤,踏下监斩台,款步走到了邢台上。
柳凌赤着身躺在地上,嘴角扬起个笑,“郡主,柳凌终是辜负了您的好心,对不住了。”
江画问,“这就是你的私心么?”毫无希望的刺杀,却因着贞贵妃铤而走险,失败后仍想带她远走高飞,却不想落得如此下场。柳凌的真心,如此廉价。
“柳凌,午时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么?”
柳凌摇摇头,沉默片刻方又开口道,“有空去南关看看王爷,您跟梨王真的很像。顺便告诉王爷,柳凌辜负了他的期望,晚了十年。”
“好。”
江画上了监斩台,朗声扔了竹筒里的木牌,“行刑!”
一刀、两刀、三刀……所谓凌迟,便是用刀子从人的脚底开始,一片一片的削掉骨肉,直至最后一刀——第一千刀,插进心脏。期间,人不能死。一千刀,要削足足三天。
监斩官是不用在刑场呆三天的,可江画就那么坐了三天两夜,即便是毛毛细雨,淋了这些天也已经全身湿透。坐着的位置,柳凌一抬头就可以看到。
不过柳凌已经没力气去看江画了,雨水落进他眼里,然后在眼眶里汇聚,从眼角流出来,同身下的雨水血水混为一潭。江画平静的坐在椅子里,嘴唇微动,从默数转而出声,“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住手!”
所有人都诧异的向监斩台看去,却见江画从监斩台飞快的跑了下来,一把推开了行刑官,在已然面目全非的柳凌身旁蹲了下来。还好,他还没死,有句话,柳凌应当得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江画水色的唇凑近已经被割掉的耳洞,轻声,“贞贵妃死前说,烟雨江南……来世安好。”
几乎只剩下骨架的骷髅,呼吸突然变慢了下来,江画知道,柳凌是听见了。起身招了行刑官过来,“继续吧。”
第一千刀,准确无误的插进了微弱跳动的心脏。柳凌完完全全的成了血染的骷髅,停滞了呼吸。
江画的白衣下身染了很多血水,血腥味缭绕鼻尖怎么都散不去,她甚至觉得整个人都是惨红惨红的,腥味浓的令人反胃。于是拒绝了刑部的轿子,准备徒步走回去。
未央默默的跟在她身后,前方颀长的背影单薄的触目惊心。可未央没办法,想不出任何东西来安慰她,这番苦痛,只有时间才是淡化的唯一方法。江画风流纨绔,却对任何人都未付出过底线之外的真心,是真真的将情爱视为蛇蝎。
江画视未央为酒肉挚交,一同下窑子的狗血知音。
朦胧的雨巷尽头出现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人,姿态轻缓漂亮,遍身温柔。走近了才看,竟是流无心。
“三皇兄。”
流无心却没理未央,径自走到江画身前,道,“一年前我曾随父皇微服私访,去了江南,在西湖断桥头,遇上了叶贞。”
至此,恍若拨开云雾见月明。贞贵妃留下的话里,除了江南,还有断桥,而柳凌未去过断桥。为何贞贵妃出逃还未抹掉身上的香气,引得御林军前往。至死,贞贵妃究竟爱的是谁,不言而喻。
到头来,柳凌竟成了自作多情。
“十年,我不信她从未爱过柳凌。”江画抬眼,语气冰冷。
“可叶贞最后念的,还是父皇,最终,她狠心害死了那个刺客。”流无心覆上江画的肩膀,掌下嶙峋的肩胛骨单薄的分外惊心。
叶贞或许之前爱着柳凌,可一旦遇上了皇帝,便将旧人弃之如蔽。十年江南诗画,抵不过天子权威。果然,皇家看上的人,皆逃脱不掉,从身到心,全都能收服。
一瞬间,江画直觉搭在她肩上的那双手分外的沉重,几欲是两座大山的重量,淋了三天雨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原以为,那最后一句话是弥留之际的贞贵妃说给柳凌的情话,所以她才喊下行刑官告诉柳凌,只望他能死的安心些。却不料,她才是将柳凌推到万劫不复的最后一人,最残忍的真凶。
到最后一刻,告诉他其实他心爱的人早已变心,不再爱他。他的死,无聊且可笑。
流无心,流君绯,你们真的好……
“郡主!皇兄你够了!”
不堪重负的身体终于倒下,江画倚着未央的肩,疲惫阖眼,“我累了些,烦请三殿下自便,四殿下,送我回去吧。”
未央没送江画回雪王府,而是去了落音山。落音山上有个人,是皇宫里禁止谈论的,当年一场大火险些烧掉了半个冷宫,他是翠蓉宫唯一的幸存者。
七皇子流容。
第十二章 病来如山倒
“容儿。复制网址访问 ”
“恩?”
“情爱无情,这么可怕的东西,我怎么敢要。容儿,你跟未央,都不要沾。一定不要啊。”江画搂着流容的肩膀,泪洇湿了妃红的梨花印。
流容任她吻着,轻声答应,“好。”
“天子心狠,你也不要做皇帝。”
“好。”
……
长安今年的七月异发的潮湿,阴雨连绵的,淅沥下个没完,好歹只是毛头细雨,造不成灾害。这雨下的长久,江画的病也长久的没好透。
柳凌惨死的那时候正是六月下旬,打那儿之后江画就病了,风寒加上先前的病根,新病加旧疾齐头的涌了上来,低烧一直降不下去,画中仙里的帘幔一个多月就那么拉着,没敞开过。连圣上都送了难得的珍贵药材过来,人参当萝卜用,病也没见多大的起色。转眼,已是将近八月。
这一个月江画除了强打着精神去了几趟落音山,大半的时间都呆在床上抱着猫儿睡觉。未央也去过几次,每次必带些花楼赌巷的些风流轶事说给她听,解解闷儿。
说来也是荒唐,七月七是情人节,照理儿说性子风流的江山郡主那天本应是呆在花楼里抱着姑娘或者小倌儿过的,不过可巧的病来如山倒,因着病的厉害,雪王妃也就禁了江画的足,不让她随处乱跑。
那天头一个来雪王府的竟然不是未央,或者那个柔里藏针的流无心,竟然是白篆。白篆穿了身绛色的宫装,带了皇后赐的燕窝,很是正式的来探望江画。白篆是皇后的表侄女儿,虽然未得封号,但也算是个郡主,前来慰问,说什么当事人也是该出来迎接的,于是雪王妃便差人去叫江画起床。
听了丫鬟的禀报,江画愣了几下,楞是没想起这白篆是何人。也只随意的系了件衫子,裹了薄披风就去了大堂。她是没认出白篆,可认出了那身花里胡哨的宫装。
那日宴会里说江山郡主不干不净,同几个皇子有染的嘴长人。
“四皇子哥哥怎的不在?”白篆话里有话,作势还探头瞧了瞧江画的身后。
雪王爷夫妇不明就里,索性寻了个借口去逍遥的过七夕节了,偌大的大堂只剩下主子两人和若干的丫鬟小厮。
江画对美人很有怜香惜玉之心,不过只限于她看得上的美人。更何况,在她眼里,白篆委实当不起这美人二字。于是才施施然开口,“我的未婚夫是三殿下,怎的郡主说成了四殿下?郡主这番质问,倒像是爱上了四殿下,我又抢了您的心上人,您来捉奸呢!我是纨绔惯了的,可郡主不一样,要是传出去,这街头巷尾的顶多笑我句玩性不改,却不知会怎么说您呀,闺房寂寞,还是未婚已不贞?”
这番话说的甚是混账,简直没脸没皮到了极致。白篆的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还未开口,迎面就一顿热茶劈头盖脸的淋了下来,烫的她尖叫一声。
江画端着茶碗,连连摇头,“茶能降火,尤以热茶汤效果最佳,我就用它给郡主降温了。只是,可惜了这一杯上好的碧螺春了。”
吃喝嫖赌无恶不会,通晓八方人情世故的江画,嘴皮子上的功夫,便是是个白篆加起来也抵不上!
两个指头很是轻挑的捏起了白篆的下巴,江画仰头,声音蓦地冰冷无比,“安生做你的大家闺秀吧,莫要来惹我,倘若再说一句诋毁我的话,我便能让你生不如死,活的凄厉,我从不说白话,马上,滚出雪王府。”
白篆哆嗦着肩膀,吓得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偏得这时候又有侍卫进来通报,说三皇子来了。
阴雨绵连,衬得七夕的气氛格外缠绵。身旁的侍卫撑着伞,流无心就那么遍身温柔的踏了进来。江画抱臂倚着桌角,扬唇就笑,“四殿下你来的可是巧的紧,白郡主前来我这雪王府上捉奸,也不知捉的是你还是未央,既然你来了,烦请你领走,我看了很是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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