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流容却已有着十几岁少年的心智见识,他伸出秀气的手扶起了侍女,还算稚嫩的声音清脆犹如珠落玉盘,“不碍事,小心些别伤了手,叫侍卫来处理吧。”
宫女受宠若惊,待反应过来时再看,那小小的隽秀身姿已经远去了,只留下耳边清晰的流水声以及淡淡的梨香。
袅袅娜娜的梨香飘进了昭阳殿,正坐在认真批阅奏折的流君绯诧异的抬起了头——
“容儿?”语气有些激动,因为流容几乎都是不出自己的寝宫几步的,除了上课和习武的时间,他大部分都是在练琴或者浅睡,即便是流君绯亲自去看他也往往是沉默的时候多过言语。并且,容儿身上太多的气质……都让流君绯感到一股子透心凉的悲伤。
流君绯还未到而立之年,却已是世人称颂的一代明君。但对这个儿子,他却是觉得莫名愧疚的。始终不知用什么法子才能补偿,才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孩子的笑容。
“恩。”流容浅浅应着,柔柔的唤了声,“父皇。”
“怎么了?是武功遇到困难了?别的皇兄欺负你了?宫里的温度变冷了?衣服够不够,伺候的宫人再多派一些,给你做的新琴过两天就能送到了,还是玉石做的琴盒,武功不用太着急你还小……”
“父皇。”流容纤细的眉微微蹙了起来,然后又不动声色的抹平了。流君绯尴尬一笑,拉着流容的手在御榻上坐了下来,“平日里总见不着你,想念的紧去看你,但你总是喜欢白日里浅睡,所以见着的大多是你睡着的样儿,还从未好好与你说过话,今日突然来找父皇,是有什么事么?只要是你的要求,父皇都会应允的!”
“儿臣想去落音山住些日子。”
流君绯端过蜜饯的手僵在了半空,颤了一下才将一颗红溜溜的果实递到流容的唇边,强笑道,“为什么突然想去那里,宫里不好么?”
落音山里有个落音寺,是修行的地方。落音山的后山有一处悬崖,就是玄天崖。每每站在玄天崖上,随着寒风掠过耳际的还有僧人诵读经书的吟唱声。时间久了,就会有低沉的钟声,一下一下的,将人心归于永恒的宁静。
几年前,流君绯几乎是每天都要跑去玄天崖坐上半个时辰的,不过后来就不去了。如今已是将近五年没有见过落音寺的住持了,不知还是不是那个超然红尘之外,宁静安远的少年僧人。
流容不动声色的推开了凑上唇边的鲜艳果实,斟酌了一下,轻声道,“儿臣想带着母妃一同前往,毕竟……宫里太热闹了些。”
挽留的话梗在喉咙,似是有什么突然从心底抽离去了,解开了尘封的旧伤疤,许久,流君绯才平复了翻涌的心情,重新拈起桌上的另一种鲜果,“过两天吧,等过了端午节再走,父皇派御林军护送你。来,尝尝,这是南方新呈上来的果子,今早刚给你送了些过去,不过想是你还未来得及尝,不如在父皇这里先吃个吧。”
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果子,流容起身告退。流君绯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残留的梨花香越来越淡,直至嗅不真切了,这才阖上最后一本折子,倦怠的靠在榻上,轻声吩咐,“往后便将朕的果子送往落音寺吧。”
“是。”
宫女退到流君绯身后,昭阳殿又恢复了一片的寂静。
“咯吱”一声轻响,年岁略是久远的大门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开门的是个老宫女,青色的宫装面纱很好的掩饰了那被岁月雕刻的脸容。
“七殿下,又来看娘娘了啊。”
流容点点头,随即对身后的宫女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半个时辰我便会出来,莫要进去寻。”
“是。”
跟着老宫女一前一后的在长廊里前进,年久失修的房子呈现出破败的萧瑟景象,顶上垂下的枯草纷纷杂杂的将光线割的支离破碎,甚至连空气都是昏暗的。
曾经的辉煌,曾经的暖暖宠溺在主人离去,小主人搬走之后便人去楼空,再也无法回到当年的模样了。
正殿里,虽然灰败但是那正中的台子上的白烛却是燃着的,一滴一滴仿佛燃尽天地轮回。蜡烛的前面放着一尊令牌,流容就在那牌位前跪下了,稚嫩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母妃,再过两天,儿臣便带你去落音山吧。听说,玄天崖就在那里呢,那应该就是母妃最想去的地方吧。”
絮絮的说了些近来练琴的事,流容回过头来的时候身后的老宫女已经泪如雨下,青色的面纱粘在脸上,勾勒出沧桑的皱纹脉络。离开翠蓉宫的时候,流容从袖中拿出一串玉琉璃,给了老宫女,“碧娘,等我带母妃离开之后,你便出宫去吧,寻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安乐乐的过完这辈子。”
碧娘抹干了泪,含笑点头。
只是后来听说,端午的那天晚上,翠蓉宫走了场大水,里面那个伺候了几十年的青衣宫女,并未逃出来,在惨红的火苗里痴痴的结束了此生。
江山前传4:敛月光.邂逅
江画看真切流容的时候,便是端午的那天晚上。
姹紫嫣红的牡丹开了满地,御花园的酒宴正至酣处,五光十色,好不热闹。花美,人也美。流容在那靡丽的舞姬缠上身旁的皇兄的时候,悄然退离了酒席。
应天门远离御花园,那里的热闹也是不属于这里的。白惨惨的月光撒了一路,城门口的将军平静的望着小径的尽头,若有所思。蓦然间,一袭同样皑白的身影出现在黑夜的尽头,于是城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外整装待命的御林军。
随流容一起离开的只有一个侍卫一个宫女,身上皆背着锦绣的行囊,唯独流容的手里提了个小小的、雪白的包袱。将军上前想要结果流容手中的包袱,他却轻轻摇了摇头,“走吧,一路上辛苦将军了。”
素闻七皇子为人平和,但将军还是受宠若惊,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流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明黄的身影。忙单膝跪下,“参见圣上!”
流君绯抬抬手,将军便退到了身后。他微微笑了下,过来理了理流容的衣襟,“外面不比家里,若是缺了什么受了什么委屈就派人告诉父皇,还有,常回来看看。”
“恩。”流容恍若温玉的脸上漾起一抹极清淡的笑,是以往在宫里从来没见过的,流君绯不由一怔,接着便释怀了。
送了几十丈,流君绯亲自把流容抱上了马车,然后替他放下了车门上的纱帘。“用你的性命去护他平安。”
临走前,流君绯这么对将军说。
身后的应天门传来厚重的声响,明黄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不见。流容坐在松软的车里,指尖挑起了窗上的纱帘。然后就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声音有些急促,想是骑马的人有什么紧急的事要禀奏吧。
不愿多见一些人,于是流容便放下了帘子。但似乎是天不遂人愿,当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没来由的一阵风刮过来,刮起了轻薄的纱帘,惊得帘子上的珠串伶俜作响。
坐在马上的人一低头,便瞧见了一双清明温润的眼眸。恍惚间,只觉得一下子进入了天山万年不化的雪洞里面,冰清玉洁的,袅袅娜娜宛如远离十丈软红。
风过了,帘子一下子又落了下来,帘外帘内两番世界。
“玉叔,这是什么人?”江画回头,问身后的那人。
温软玉想了想,“应该是七皇子,好像是叫……流容吧。只是这夜已不早了,他一个孩子要去哪里呢?”
江画摇摇头,回头望向御林军远去的尽头,“七皇子……就是宴会上坐在三皇子身旁的那个么?他……好干净啊。”
“恩,流容这孩子,是个异数……”
……
端午节,皇后准备了百花舞,于是天子在御花园流香水云宫大宴群臣,且皇族贵臣等可携家眷。
沧云阁十二功臣乃是开国元勋,当年跟随流君绯一同打天下的,新朝建立后那便是铁打的权位,贵不可言身份比一般的皇亲国戚更高一筹!即便是整日无所事事做得闲散王爷的温软玉、风流纨绔的雪若风,头上金灿灿的光环自然也比其他的皇子皇女来的耀眼一些。
雪若风牵着江画出现在水榭中时,皇后正端坐在池边闭目,听见声响便转过头来,看向雪若风的眼眸深不见底,“宴席就要开始了,雪王殿下怎的不去吃酒,反而来本宫这儿?”
雪若风似是没听见,半蹲下身子,摸摸江画的小脸儿,温柔一笑,“江儿,给皇后娘娘请安。”
江画望着身前这个容姿不俗的年轻女子,浓艳的妆容和繁杂的服饰依旧无法掩盖她身上的那股子娴静的气质,只是这幽幽的眼神里,却有着太深太深的倦太沉太沉的怠,仿佛垂暮的老人,世俗的一切都已经不能入她的眼了。
上前微微屈膝,敛目微笑,“江儿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看着眼前的孩子,皇后突如其来的觉得一阵怔忪,带回过神来时,眼角里已经带上了怜爱的笑意,一手拉过江画的小手,一边令宫女给雪若风拿了座椅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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