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看,愈是心惊,愈是心痛。
那人的名字叫逍尘,于是她的女儿唤江画。
温软玉用指尖抹了一下脸,发现脸上的泪已经被风都吹干了,这才拨了拨挡在眼前的头发,笑道,“如此,倒真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只是不晓得她那一番潇洒的风骨,这孩子能领悟到多少?”
“既希望是全数,又希望一丝也无。重蹈覆辙的惨剧,我不愿再看一次。”
“恩,也是。”……
说话间,那双精致的眼睛已穿过纷扬的花瓣望了过来,停在两人的身上。
站在原地给两人行了个礼,江画微微一笑,“父亲好,这位不知名的叔叔好。”
啥?温软玉瞪大了一双漂亮的眸子,这样雍容的气度,这样用正是的口吻吐出令人诧异的话来的语气,竟是一模一样?
可毕竟是自己的干女儿,雪若风有些尴尬,忙说,“江儿,不得无礼。这是襄王殿下,姓温,双名软玉,依照辈分你须得唤他一声‘温叔叔’。”
江画低下头,无髻的长发垂下遮住了脸,双肩略有些抽动。过了一会才抬起头,笑的甚是乖巧,“软叔叔好!”
“噗!”雪若风笑了出来,温软玉伸出去要揉江画小脑袋的手僵在了半空,嘴角抽搐了片刻,才温吞吞的缩回了手,无力道,“你还是唤我一声‘玉叔叔’吧。”
逍尘,想不到你的女儿,竟是如你一般难缠啊……
温软玉怔怔的盯着面前镶金嵌玉的大门,门上硕大的“襄王府”三个字明晃晃的分外刺眼。抬起手挡住双眸,温软玉的声音略是哽咽,却生怕泄露了丝毫的情绪,“真好啊,她的踪迹并非被完全从这个世上抹掉了。”
“恩,她留下了女儿。”末了,雪若风又加上一句,“跟她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儿。”
“好生待这个孩子,还有……莫要让她碰上流家的人了。丰玄已经死了,她的一辈子,会像普通女孩儿一样快乐。没有硝烟里帷幄的谋略、没有沙场上磨出的坚韧、不要入烟花之地肆意风流、也不要快意江湖学会逍遥……就同最普通的郡主那样平平安安长大,女红刺绣鸳鸯玉钗,让她享受着最简单的幸福长大。”
“我尽量。”雪若风笑笑,没有决然的答应下来。
温软玉也不生气,因他知道,以那人的性子要做到这样根本就是痴人说梦。翱翔于九天的白凤怎能固步自封的甘愿囚于红墙深闺呢?若是她不愿,他亦不能强求。
因为这一生,他只求她幸福喜乐。
只要她愿意,他怎样都行。
雪若风是如此,温软玉亦是如此。
见雪若风和温软玉走了,江画放下手中的茶碗,三步两步的跳到藤椅上,手往椅子下面一掏,就拽出一件衣裳来,可不就是雪折的那件!
瞅着那件绣着兰花的精致外套,江画忽的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是不是叫雪折?”
“咦?郡主,您什么时候醒的?”匆匆拿着衣服和毯子过来的宫蓝见江画拿着一件衣裳笑的正开心,不由得有些诧异,“这不是世子的衣裳么,怎么……?”
“哦,没什么。”江画眨眨眼睛,独有的风骨让宫蓝也不由得一阵心折,“大概是世子哥哥怕我着凉,就放在我旁边了,我醒了才看见的,他没有非礼我的,你放心。”
“哦,什么?!”
其实江画早就醒了,当时刚想睁眼,就听见有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近在咫尺的距离,江画甚至还能感觉得到他指尖上微凉的触感,只可惜他胆子太小,还没碰到自己就抽回了手。不过紧接着身上突如其来的暖意却让自己怔了一下。
一想到年仅八岁的雪折将外套盖在自己身上时微微粉红了的脸颊,江画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无限恣意,万种风流,看的宫蓝眼都直了,说话也不甚清晰起来,“郡、郡主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一个姑娘家,真是、真是……”
“恩?宫蓝?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你是不是……啊!”江画突然瞪大了眼,惊叫一声,吓得宫蓝以及暗处的侍女侍卫纷纷涌了过来。
江画郑重的拉过宫蓝的手,说,“宫蓝你是不是暗恋世子啊!可是……可是世子他才八岁啊,你……”
一干侍女皆是连连抽气,侍卫纷纷忍笑,这个小郡主,倒真是可爱的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宫蓝的嘴大张着,惊愕到说不出话!“哎呀好了好了,好宫蓝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可别纠结了!”江画终于忍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了,拍拍手捡起旁边的茶碗就进屋去了。
梨花下睡固然好眠,但屋外毕竟是有些冷,还是回屋睡清净些。江画关上门,就着空气里淡淡的安神香,在榻上阖上了眼。
江山前传3:清玉骨.流容
古有才女谢道韫,今有才子七皇子。
七皇子名唤容,取母妃“蓉”字的谐音。
八年前蓉妃怀孕之时,曾梦得有仙人将一莹润的水灵珠抛下云端,珠子落入蓉妃小腹便不见了。蓉妃梦中惊醒,紧接着就腹痛难忍,当夜临盆,诞下七皇子。皇帝得七子,见如斯长相,大喜,在玄武楼大宴群臣。当时有云游道人途径长安掐指一算,曰,“仙花之态,毓秀之骨,玲珑之心,烟缈之魂。”
当时众人只当是那道人为讨一杯皇家喜酒胡说八道,但数年过去,七皇子却日渐丰盈圆润,姿容出众,端的是正经的面若桃花、玉骨冰清、眉目如画。年方六岁,便精音律,通琴棋,善书画。
宫人中有不少关于皇亲国戚的秘辛,即便是年仅七岁的七皇子也不例外。流传最为广泛的一则便是——当年七皇子未满周岁,便已显露出非凡的能力,某一日,惯是驯服乖巧的七皇子突然啼哭不止,饶是蓉妃亲自解了衣衫哺喂乳汁都毫无用处,滑滑嫩嫩的小手始终指着北面,蓉妃好奇,便问所在的宫女,“北方是何处?”,宫女答,“朝龙宫”宫女顿了顿,略一沉思,又说,“朝龙宫再往北是恣意宫,恣意宫北面便是应天门,穿过应天门继续往北几十丈则是梨王府了。恩,梨王府再往北便是一处唤作玄天的断崖,便是长安北面的尽头了。”
朝龙宫是天子寝宫,而恣意宫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宫殿。说是无人居住,但却并非是人去楼空或者废弃之宅,而是天子专门为一个人准备的,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住进来的人。那个人有着倾倒众生的容貌、恣意洒脱的风流韵骨、逍遥快意的江湖心,所以这为她预留出来的宫殿才唤作“恣意宫”。但那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住进深宫红墙,那个人,就住在宫墙之外的梨王府中。
那人是宫中的禁忌,数年光阴已过,但还是无人敢随意提起。但在当时,她却是差点将整个流氏王朝都颠覆了开来!
那天晚上,蓉妃忽的发现门外连巡逻的侍卫都不同寻常了起来,不禁大惊失色,“圣上在何处?”门外的侍卫道,“圣上去了应天门。”
“去做什么?”
“擒梨王!”
那一晚的后半夜,整个皇城的守卫都松懈了,御林军几乎倾巢出动。四周安静的可怕,唯有七皇子哭闹不止的啼哭声,天微微亮的时候,七皇子终于停止了哭声。蓉妃忙问刚换完班的御林军守卫,“圣上可是回来了?”
“回娘娘的话,梨王已亡于玄天崖,梨丰两军的叛逆悉数获擒,圣上大胜而归。”
七皇子自小就与梨花有着不解之缘,生来便带着梨花体香,喜好白色,一身温和的白色绸缎用银丝线绣的满满的梨花图样。七皇子洁身自好不沾酒荤,却独独钟爱那用梨花蕊酿成的“碧玉离”。曾有服侍他的小宫女传言,在七皇子洁白的锁骨上,有一枚妃色的梨花胎记,花蕊艳红似血,花瓣妖娆绽放,甚至还有两片晶莹的花瓣盈盈落于胸膛之上,似是花蕊滴落的眼泪。
也是因为此种因缘,皇帝对于这个皇子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仁慈,一心想将这个儿子培养成自己一片山河的接班人,无奈天不遂人愿,七皇子的眼里只有香榭落花与轻柳浮云,对一切荣华富贵看的极清淡,这皇位,他是不愿要的。
……空白一片的梦,梦里只有一株枯萎的梨树,孤寂且凄凉的立在一片苍茫之间。怔忪的时候,那已经死去的花树极快的生根、抽蕊、发芽、开花,眨眼间已是漫山遍野的梨花飘摇!脚下踩着旺盛的树根,头顶上是葱郁的枝叶,缭绕了满身的梨花香。白惨惨的花瓣旋转飞舞,落在圆润秀美的指尖,滴溜溜的打转。
一个白衣金纱的人从梨树之上走下来,映着周围朦胧的雾气,似真似幻的恍若仙人。指尖动了动,就听见了“啪”的一声脆响!
伏在桌上浅睡的人醒了过来。
“哎呀,七殿下您醒了,都怪奴婢不好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掉下来吵醒了您。殿下要不要回寝宫继续睡会儿?”宫女惊惶的跪下,手忙脚乱的去收拾地上打碎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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