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欣宜啧怨地横了周阗一眼,“就知道再添香火,有本事你纳下妾来,跟妾想怎么生就怎么生好了!”
“哎呀,我哪敢呀!”周阗讨好地赔笑道,“我有夫人就够了,咱们反正还年轻,不急,慢慢来嘛!”
“别的你是不敢,那方面……哼,我看你是胆子肥得很呢!”欧欣宜话虽如此,却到底接了周阗的茶喝了一口,当即觉得一肚子的火儿,消去了不少。
周奉回府后,身子再次不适,歇到下午方觉好转些,硬撑着病体来到竺紫琴的小院,示意于妈又拿出了三千两银票摆到了竺紫琴的桌案上。
“银两方面老朽不会过多计较!”周奉开口道,“但你答应过老朽不插手周府的事儿,为何早上还要与少夫人说那样的狠话?”
“我不喜欢惹事,并不等于怕事儿,老爷子是怪我不敬吗?不好意思,我没有老爷子的诸般顾忌,自然不怕得罪少夫人,再者周妙的下落尚没有任何线索,老爷子畏首畏尾,除非想半途而废,那么就当之前的协定全然作废,周老爷子的银两我也不必再收了!”竺紫琴以从未有的强硬口气说道,且看都未看一眼桌上的银票。
周奉沉下脸,显得心事重重,好半天才道,“阗儿与她再如何不孝,究竟是老朽子媳,若为毫无音讯的妙儿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老朽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还望姑娘你能体谅!”
“八年了!”竺紫琴微微轻叹,“周老爷子心里埋藏着秘密,不想面对已有八年,您自己也说病体撑不久矣,真愿意带着秘密永久地埋到地下吗?要是犹豫,您前两日又何必找上我们?”
周奉抬眼,眸中有一丝迷茫,“你怎么知道老朽心中有秘密?噢,不,其实老朽心藏的秘密多得是,你一个小丫头不过信口胡猜罢了!”
竺紫琴笑,“周记生意能经营到今天的规模当然有无数的秘密,然老爷子心知肚明,我指的并不是生意上的秘密,那些所谓的秘密我丝毫不感兴趣!”
“那你是指……”
“周妙的失踪!”
周奉咬了咬牙,“才几天功夫,就被你瞧出些许端倪了?有证据吗?”
“证据在八年前就消失了,周老爷利用我,恐怕不是为找到什么证据吧?”
“利用?”
“没错,是利用,如果能证实您怀揣的秘密最好,不能的话,亦可以看做是您最后想给周阗的一个教训,或者您克制已久的怒意想要找到一条渠道改变现状,您的盘算打得好,亦不等于事情能按照您期望的方向发展,该怎么办呢,老爷子?最糟的后果您也下定了决心承担吗?”
周奉捂住胸口,喘息了好一阵子,最后才缓缓道,“你说的不错,能定罪的证据早就消失无踪了,即使还存有,结果也不定怎样,但老朽仍要问你索取证据,拿出老朽愿意承担后果的证据,我们的交易才算达成,否则,老朽能将你们请进周府来,也就能将你们永远撵出平梁,撵出算轻的,到时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也别怪老朽翻脸无情!”
竺紫琴明白平梁王的施压让周奉的心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威胁并不只是说说,很可能便是他们找到了周妙的下落,周奉也会将他们交给平梁王处置,与他们甩手摆脱关系,商人趋利而往,要指望周奉这种老谋深算的商人将义气,想都别想。
更甚者,周奉所答应的巨额酬报,也不过是空口白话,他想毁约就会毁约,且绝不会给他们留下反转局面的余地。
竺紫琴心头冷笑,好在经历今日之事,她已摸透了周奉的立场,剩下的怕就没周奉盘算得那么如意了。
“老爷子是威胁吗?”竺紫琴仿佛不以为意,轻轻道,“卸磨杀驴无可厚非,然磨还未成,老爷子便开始打驴的主意,未免太早了点,等我真拿不出任何结果,您再下手也不迟嘛,何况以您老人家的状况,不是更应该注重自己的健康吗?别到时候磨未成,驴也未杀成,您老人家就过早地弃局您的一盘好棋了!”
“什么意思!”周奉的脸慢慢紫涨起来,怒意已于他的眼中撩动不止。
竺紫琴仿若未见,依旧笑道,“您布下棋局,焉知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闹迁始末
“大小姐?”周奉离开许久后,将竺紫琴和周奉的对话全听在耳内的清萝,边重新给竺紫琴上茶,边好奇地问道,“你和周老爷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奴婢怎么完全听不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于妈不是提过老爷子最近一向,哮喘发作频繁,身子也多处感到不适,日渐羸弱吗?”
“是啊,可……”
“周老爷子去咸平惠山寺数日,路上奔波,然身体却并无大碍,还感到精气神有所恢复,没成想一回来就病发,连连就医治病亦未见起色,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小姐的意思是……”
“我仅是怀疑!”竺紫琴深吸一口气道,“他不让我们掺合周府事务,又以利为本,对我们两三番地出言威胁,我能提醒他一句,已算仁至义尽,其他的,他的死活,又关我们何事?”
“可不?请我们帮忙,还威胁我们?哪里见过这等不讲理的人?”清萝亦忿忿不平道,“换了奴婢,早撇下不理会他了,亏得小姐还忍着,当真要帮着他继续追查周妙的下落吗?”
“嘘,小声点儿,隔墙有耳!”竺紫琴沉声道,“原先我还想着尽快给他一个交代,现在嘛……”
“小姐心里有谱了?”
竺紫琴没答话,只是幽幽地悄叹了一声。
洛王贺兰颜的名册和勾玉展的书信并排摆在竺紫琴的眼前,她凝目望着两样物件,兀自出神。
贺兰颜的名单虽已破解出来,然纵观所列之人,没有一个在平梁境内任职,显见这份名单她暂时根本用不上,而勾玉展的书信,固然提了几个人几件事,表面看上去都是些毫无头绪的闲扯,至少除了周妙一节,竺紫琴至今还看不出勾玉展所提及的人和事,对她有何助益,却偏偏似乎暗示着竺紫琴,她一定在书信中疏忽了什么重要线索。
审读良久,竺紫琴将注意力转到书信中所讲平梁境百姓闹迁惊动朝廷一事上,勾玉展写道,闹迁起因在平梁各地欠收,而当年的农桑赋税又增加两成,故引得百姓纷纷不满,闹迁的挑头之人据说名叫盛治,是当时平梁辖下邺郡的县丞,是他先怂恿了邺郡的百姓迁籍,并开出了放行文牒,才至后来平梁各郡县的百姓都闹着要迁籍,但他的目的并不真是为百姓设想,反之在迁籍的闹剧中,此人让百姓四处传颂他的清正廉明,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朝廷中的某些官吏也为他举荐担保,请求破格擢拔,升迁他入京赴职,最后迁籍事件在先皇调用国库钱粮安抚百姓的急策下得以平息,可盛治并没有被调入京都,先皇任命他为涯州知州,其上任不到三个月,便莫名其妙死于暴病。
好好的一个人死于暴病,难免会令人生疑,加上盛治因迁籍事件出了名头,又已是先皇钦点的知州,一时间他的死引得揣测纷纭,坊间流言不断,先皇为堵上众人悠悠之口,更为撇清自己以及平梁王同此事的干系,不得不派继任知州装模作样地调查了一番盛治的死因,最后以盛治哮喘突发不治身亡的结论,为此事做了盖棺定论,流言至此才渐渐消弭。
但盛治的死仅是当年涯州怪事的疑点之一,盛治死后第二天他的从事钱计议也同时失踪了,五天后,人们在府衙后面的池塘内打捞出一具全身泡烂浮肿,面目不可辨的男性尸身,从其身量高矮胖瘦,与穿着的衣饰上判断,此人正是失踪的钱计议,经仵作勘验,钱计议乃失足落水而亡,故他的死并未引起多少疑议,加之人们更加关注的是盛治的死,于是州府装殓尸身罢,再无人过问钱计议。
勾玉展到底想说的是什么?竺紫琴隐隐觉得有些头痛,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哮喘”两个字上,是巧合吗?若非巧合,当年令盛治暴病身亡的凶徒就一定还在平梁,甚至是在周奉的身边,可周奉身边的人她都一一见过,包括那日宴请的宾客,从年龄身份以及从事的职业,还有各方表现上看,都找不到可疑之处可疑之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还有勾玉展为何会提及钱计议?当然,一个从事与知州一起死了,此事本身就非同寻常,稍加推测钱计议的遇害,很可能是因为他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事儿,又或者撞到了凶徒,以致被凶徒杀人灭口,只是如若推测成立,钱计议和盛治都是死在同一凶徒手上,勾玉展完全没必要另厢提及,除非钱计议的死和盛治的死,并不是一码事儿。
真相是怎样?勾玉展的哑谜重点是落在何处?竺紫琴苦苦地陷入沉思,差点未听见房门在此时被轻轻叩响。
“紫琴!”门外的人见屋里没动静,忙叫了一声。
竺紫琴恍然惊觉,匆匆收拾了书信放好,方转身道,“进来吧!”
“怎么啦?”凤墨推门入内,“听说今儿一早周家少夫人找你麻烦了?你没事儿吧,怎半天都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