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妈?于妈她也一把年纪了,成天神神叨叨地在老宅子说什么守着小姐,天晓得她哪根筋错乱就能在大街上随随便便认个路人当小姐!”
“要本殿下说也是!”周阗的直言不讳,反倒给了贺兰元靖一个下台阶,也许从一开始就该开门见山,贺兰元靖边想着边插话道,“周老伯处事一向精明谨慎,怎在这件事上倒犯起糊涂了?妙儿姑娘小时候本殿下也曾是见过的,看眼前人哪有一点像妙儿姑娘?单凭于妈验一下身就认定她是周妙,且不论八年过去,于妈的眼力和记忆都有所衰退,便就是她尚还记得周妙身上的胎痣,难道她就没有认错的可能?周老伯不加详查对方的底细,便大张声势地将她接回周府,未免也太过仓促和草率了吧?”
“照殿下的话,于妈的眼力和记忆都出了岔子,殿下倒是可以相隔八年一口指认民女不是周妙?”竺紫琴微笑道,“恕民女不恭不敬,民女尚还记得当年殿下到府中找我哥,却不知为何在一间屋子里,非拉着一个丫鬟姐姐玩,那丫鬟姐姐后来还哭了,跑出门时被民女撞见,所以记得特别清楚,殿下和丫鬟姐姐玩得两人的衣带都……”
“够了!”贺兰元靖恼羞地喝住竺紫琴,“你胡说八道什么!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本殿下立刻命人掌你的嘴,叫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众宾客面面相觑,皆不敢言,眼前似闹剧的一幕既啼笑皆非,又暗藏杀机,尽管谁都清楚世子风流成性,闹出到别人府上调戏人家丫鬟的事儿根本不算新鲜,但竺紫琴未免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当众揭世子的短,难道她是嫌命长了么?
凤墨静静地瞧着,酒宴的气氛尽管压抑且紧张,他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急急护到竺紫琴身前,因为同清萝类似,竺紫琴事先就叮嘱过他,无论酒宴上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他都尽量不要插手,只负责观察周围的情形就行,何况凭着对竺紫琴的了解,凤墨相信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贺兰元靖跟周阗在竺紫琴面前,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唯徒增羞辱而已。
“殿下!”周奉沉声道,“小女并无恶意,殿下比我家阗儿年长两岁,当年也正是嬉戏玩乐的年纪,有什么大不了的?殿下又何必因之动怒?不过正如殿下记得妙儿小时候,妙儿对殿下亦有些当年的印象,她说出来无非足证她确是老夫的妙儿罢了,八年浮世,殿下,于老夫的眼中,你们何尝不是彼此都长大了,都有所改变了?”
“周大伯……”贺兰元靖余怒未消,恨得直咬牙根,但周奉圆滑世故替两边儿解围的话又让他松了口气,闹得太僵似乎对谁都不好,毕竟他的目标只是针对竺紫琴,若为竺紫琴硬是和周奉杠上实在不值,要知道王府与周家往来多年,缠枝连根,包括他的父王也不会想同周奉撕破脸面。
怎么样才能让周奉自觉醒悟竺紫琴就是个骗子而非周妙呢,贺兰元靖的内心与周阗同样苦恼不已。
“世子殿下!”周奉仿佛看穿贺兰元靖的骑虎难下,淡淡地接着又道,“老夫谢谢殿下一直喊我一声周大伯,老夫的为人世子殿下跟王爷最清楚不过,断不可能因思女心切就昏聩到胡乱认下女儿的地步,否则老夫至于苦寻八年之久吗?是不是妙儿,老夫最清楚不过,把她接回府上,老夫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所以殿下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请殿下放心,老夫绝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若殿下还认老夫这个大伯的话,不妨就请入上座,随意用些酒菜吧,殿下到此的本意不正是要与众宾客同享老夫之喜的吗?”
“爹!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她道听途说,胡乱知道了些坊间传言就能冒充妙儿了吗?什么喜不喜的,我看明明就是咱周府的大笑话!”周阗生怕贺兰元靖果真入座,那也再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故愣是坚持着,非要指竺紫琴是假冒。
“大哥!”竺紫琴上前,柔婉道,“大哥年长我许多,小时候不同我玩作一处,以致小妹对大哥的印象已模糊,结果早些时候遇见,小妹也没能认出大哥,大哥因之责怪小妹,小妹除了歉疚亦无话可说,可我们既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私底下和解呢,何必硬要当着众宾客的面儿,让爹跟世子殿下都作难?”
“谁是你大哥,不当着众人的面儿揭穿你,你会乖乖的滚出周府吗?”周阗啐道,“我念你帮过我,还当你真是好人,没想你竟居心叵测,想打我周府的主意,我告诉你,有我在一日,你就打错了算盘!”
“啪!”只听清脆的一声响,怒不可遏的周奉一个巴掌挥到了周阗脸上,“人家好意帮过你,你不知恩图报,还道人家居心叵测,我看你不单是想撵走妙儿,连老夫也是想一并撵走吧?她的身份老夫可以证实,你呢,又拿什么凭据说她不是?再红口白牙胡搅蛮缠,就休怪老夫不讲父子情面!”
“爹!”周阗抚着火辣辣的脸颊,怒目圆瞪,心道自己的爹真是疯了,居然当着外人的面打他,老东西,我且看你还能再撑几日!
“好,好!”周阗咬牙切齿连退两步,“你既翻脸,也别怪我绝情,咱们走着瞧,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罢周阗无顾众人的目光,忿然摔手离去,不知去向。
周阗一走,贺兰元靖更是陷入孤掌难鸣的尴尬境地,他看了看周奉,又看了看周围仍旧站着的客人,不得不清了清嗓子道,“咳,事已至此周老伯,本殿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家都坐,都坐吧!”
的确,周奉有一句话说得对,他们无凭无据欲想揭穿竺紫琴,光靠口舌之争是不能服众的,与其僵持下去,还不如依着父王所言,先摸一摸竺紫琴的底再作打算。
贺兰元靖的态度缓和,周奉亦趁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殿下这边请,待会儿请容老夫跟妙儿敬殿下一杯,当是赔罪如何?”
“周老伯请!”贺兰元靖强抑不满,勉强随周奉入了座,直到此时,所有人才均松了口气,不过所有人都明白,这才刚刚是个开始,周府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九十九章 难于进展
好好的一席酒宴,经遭闹腾,气氛就变得奇怪且令人惶惶不安无心酒食,大部分人除了故作无所谓充充场面,早已恨不得尽早散席退场,哪还有人再热衷议论竺紫琴的真假是非,大家都看出来了,说什么不是得罪世子、周阗一方就是得罪周奉一方,两厢不讨好,还不如闭了嘴少惹麻烦。
其实不止宾客们想早点开溜,贺兰元靖何尝不想拍屁股走人,他耐着性子喝着闷酒,目光始终在竺紫琴身上打转,论姿色,相较所有与他寻欢作乐的女人,竺紫琴最多算二流,不过此种矜持冰冷的女子,趣味不在容貌是否娇艳,身段是否撩人上,对贺兰元靖来说,他更喜欢一点一点地折磨一点一点地凌辱,直至对方匍匐在他脚下,被他弃若敝履。
换句话说,要平时,他会很乐意花费点时间来跟竺紫琴好好玩玩,他要看她泪流满面,看她在他身下被糟蹋成一团破絮一样,然后把她赤身裸体扔到大街上,让她受尽羞辱受尽男人们猥亵的目光和女人的鄙嗤,等把她从周府撵走,贺兰元靖发誓一定会这么做,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假装一本正经,忍受那女人不时瞟过来的,带着寒意如冰刀般的目光。
“周大伯,不知你是在何处找到周妙的,又是怎么找到的?”贺兰元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在腹内想好了所有需要盘问的细节,找了个丝竹曲乐刚结束的空档,便忙不迭地向旁座的周奉发问起来。
竺紫琴的位置又在周奉的旁侧,同贺兰元靖斜斜相对,故将贺兰元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冷笑了一下,盘问终于开始了,可元靖你又能问出什么来呢,所有的细节都是她和周奉事前仔细商定编撰好了的,贺兰元靖能听到的不过是一个滴水不漏的谎言而已。
至于平梁王派来监视她的人,入住周府后她就更不用担心了,除非平梁王将周府的前院后门都牢牢钉死,否则她有的是机会摆脱监视自由行动,周府就好比一个新的保护伞,让她远比住在客栈里要安全得多。
“妙儿,殿下问你八岁离府,对家中情形应该仍是有些记忆,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消息呢?”竺紫琴出神的当儿,听到周奉轻轻唤了她一声,周奉是有意把这个问题留给了她来回话。
“回殿下!”竺紫琴故作哀楚叹道,“我是被人迷晕,迷迷糊糊中带离的平梁,那时候还清楚地记得家里的情况,然而后来在数次转卖中我几度想要逃走,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差点死掉,记忆便也从那时开始变得模糊,再后来,连自己也不知道被卖到了离家多远的地方,十岁那年,养我那家人又想把我卖去青楼,幸亏得遇大哥一家出手相救,让我脱离虎口,大哥一家对我十分疼惜视若亲生,我自然知恩图报,再没想过要逃走,直到今年爹娘相继离世,大哥将我带在身边,我才再次开口,想试着寻回亲生爹娘。”
“殿下,你听到了,妙儿受了这么多苦才回到老朽身边,老朽又怎么忍心将她再次推走呢?”周奉总结性地又补了一句道,“所以还望殿下得空的时候也帮着老朽劝劝阗儿,别人都可以将妙儿视作己出替老朽将妙儿抚养到这么大,他不念血缘情亲一味胡闹是不是太过分了?平日里他如何忤逆老朽且不与他计较,但最起码的伦理纲常,他不能一点不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