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山不负卿 (美宁)

　　不需要平心静气，她也知道自己今晚有些过分了，但是心里的难过却挥之不去：
　　是想不通当年樱花林中，那个面对夏天南的侍卫威胁，仍旧一脸坚毅、宁死也要千里投奔百里稼轩的女孩谢琳曦，怎么会变成今日的满腹心机？
　　还是心痛玲珑泼辣的林飞仙，为了百里稼轩洗净油彩从江湖嫁入内宅，如今，却又被逐出府宅、放归江湖？
　　亦或是难过于曾经还算平和的锦秋湖官邸内宅、她在江北战乱中时时刻刻惦记的锦秋湖官邸，如今却处处烽烟，充满算计？
　　……
　　含樱心里如乱云翻腾，一个个念头闪过，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头。
　　她怕地上的塞雪听见，只能轻轻咬住雪白的绣花枕巾，哭了半晌，才发现其实最难过的，是在她心目中向来无所不能的百里稼轩，如今却明知有恶人当道、明知谁对谁错，却还是要回护有错的人……
　　就这样一边想一边哭，直到近三更时分，她才累极了，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早，本指望自己主子能改变心意的塞雪，失望的发现含樱没精打采的起床后，还是不提去灵犀馆探望七姨娘谢琳曦的事，甚至连谢琳曦是死是活，她都不问一声。
　　顾妈来给含樱梳头，也忧心忡忡的偷眼看塞雪，见塞雪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姨娘……奴婢给您梳个望仙髻好不好？”
　　“我今天不出门见客！”含樱冷冷的回答。
　　塞雪上前一步，正想再劝，就听门口的小丫鬟禀报：“姨娘，大帅派人赏东西来了。”
　　塞雪和顾妈高兴的忙看向含樱，只见含樱坐在梳妆台前，愣了一会儿，才理理头发，按规矩迎了出去。
　　塞雪原本生怕含樱执拗脾气上来，这会儿看她依礼行事，才算松了一口气，忙陪着出去。
　　只见来的又是百里稼轩身边的贴身副官高云铸，那高副官虽然一夜奔波，却依旧戎装笔挺，一脸清明，他身后跟了两个仆妇，捧着一些东西，见含樱出来，就“啪”的敬了一个礼：“三姨娘！”
　　含樱淡淡点点头，高副官就侧身示意后面的仆妇上来，一边恭谨的开口：“昨晚大帅险些遇刺，三姨娘反应迅速，护卫大帅有功，大帅特命属下送来一些安神的药材，请三姨娘安心养病。”
　　“是，我们姨娘病着，昨晚回来就有些昏昏沉沉的，本来还要去灵犀馆看望七姨娘，奴婢看她身体着实不好，苦劝住了。”塞雪忙开口解释。
　　高副官有些意外的看看说话的塞雪，再看看毫不掩饰脸上不满意、正瞪着塞雪的含樱，忍不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又开口：“是，三姨娘身体不好，身边又少人照顾，塞雪姑娘马上也要出嫁，大帅一直惦念，所以已经命令属下安排人去城外农庄，把梅子姑娘接回来服侍姨娘，估计傍晚时分就能回来了。”
　　这话一出，不只塞雪瞪大了眼睛，含樱也一脸惊讶，但是含樱脸上的惊讶很快掩去，淡淡开口：“八姨娘还没有生产，梅子和八姨娘的属相也犯冲，为了大帅子嗣，还是不要这样做的好。”
　　高副官是侍从室的副主任，早就听昨晚在溪山书屋守卫的护卫汇报说大帅和三姨娘似乎“吵架”了——他刚听到“吵架”这个词的时候，还惊讶的挑挑眉：放眼江南，有人敢跟联军统帅百里稼轩“吵架”？！
　　这会儿，看三姨娘文含樱一脸不乐意的样子，高云铸才有些相信：看来，真的是吵架了。
　　他脑子飞快的闪完这个念头，还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回答：“大帅昨晚去灵犀馆看了一眼就回听雨楼休息，不过听说夜里好像没太休息好，今早起来，略有些咳嗽，但因为事情众多，所以还是去内阁那边了。大帅一早起来就吩咐属下让人去接梅子姑娘，属下不敢耽搁，这会儿派去的人应该已经快出城门了。”
　　“那回来就回来吧。”含樱听他说了一串，又是百里稼轩只去灵犀馆看了一眼就走，又是百里稼轩今早微恙，知道他八成已经猜到自己和百里稼轩闹别扭，因此有些悻悻然：“塞雪出嫁，恰好还缺人手，等梅子回来，我会嘱咐她不乱走，更不会去屏翠楼那边走动的，免得冲撞八姨娘。”
　　说完这些，含樱似乎犹豫一下：“高副官，请借一步说话。”
　　高副官一愣，接着就转头吩咐跟自己来的两个仆妇：“你们去把东西给三姨娘的库房送下吧。”
　　两个仆妇忙退下，接着屋子里伺候含樱的仆妇也退下去，只留下塞雪守在旁边，免得有人非议男女授受不亲。
　　“高副官，不知飞仙现在去了何处？”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含樱轻轻开口询问。
　　高副官愣了一下，见含樱双眸澄澈，才忙回答：“昨天属下护送六姨娘到了云居山清音庵，跟她说了大帅的意思，谁知六姨娘直接了属下准备的包裹银两，却不说自己要去哪里，就那么从后山下山了……”
　　

　　☆、梅子归来

　　“你……你就让她这么一个人走了？”含樱听高副官说到林飞仙从后山下了山，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确定她能活着下山？！”
　　“属下哪里敢，”高副官苦笑一下：“一开始属下派了两个精干的便装护卫保护六……林姑娘……”想到百里稼轩已经给了林飞仙自由身，高副官咬咬牙，还是把“六姨娘”的称呼改掉了，接着说：
　　“谁知没走几步，那俩护卫就被林姑娘给发现，狠狠骂了回来；后来还是清音庵的禅净师太派了两个俗家弟子跟着，这才没被林姑娘发现。据传回来的消息，林姑娘还在曦城附近转悠，看那样子，可能还想找什么人。”
　　他看含樱还是一脸不甘心，又补充道：“请三姨娘放心，林姑娘自小学京戏，会一点防身功夫，禅净师太的那两个俗家弟子也是高手，有她们保护，三五个人是近不了林姑娘身边的。”
　　“她还想找那个失踪的小崔吗？”含樱自言自语，随即看向高副官：“春喜死的消息，千万不能传出去！听说春喜也是跟着她从戏班子里出来的，瑞喜死了，小崔失踪了，要是飞仙知道春喜也死了，只怕真会打上门来。”
　　“是，大帅已经吩咐属下放出风声，就说春喜被派去伺候二爷了。”
　　听高副官提起二爷百里仲轩，含樱不由又想起那个和百里仲轩一起出现过的神秘斗笠男子，想了想，问一句：“二爷最近常和朋友出去吗？”
　　“二爷这几天到一直在府里，据说新得了一块王屋山的檀香松烟墨，要练字呢。”
　　听说百里仲轩一直待在府里，含樱也没再问，点点头，让高副官先退下了。
　　“昨晚姨娘也救护大帅了？”塞雪等高副官出去，才睁大了眼睛问道：“奴婢昨天去的晚，只见着七姨娘受伤，没想到姨娘您也立了那么大功劳。”
　　说着，她开心的拍下手：“这下好了，后天晚上，二少爷肯定能来咱们惜春轩过生辰！”
　　含樱看看塞雪，从昨天到现在一片混乱，她一时倒是把儿子百里玉斐生辰的事忘到了脑后。
　　塞雪之所以说到二少爷可以来惜春轩过生辰，是因为按锦秋湖官邸的规矩，晚辈主子过了三岁生日之后，接下来的几个散生都不大摆筵席庆祝，因为怕折了福寿。到了生日这天，只是各房长辈赐一些礼物、同辈兄妹画幅画、或者写幅字作为礼物而已。
　　百里玉斐还不到十岁，按规矩还是在内院跟着女性长辈居住，这样一来，今年他的寿辰，其他人准备的礼物，是送到昭阳楼？还是送到惜春轩，这就成了一个问题。
　　于是，从过了六月二十，锦秋湖官邸里颇为诡异的一幕就陆续出现了：先是府里的二爷百里仲轩在游荡的时候，“意外”碰到了刚下学堂的玉斐，信手赏了他一个墨玉扳指做礼物；
　　接着，受到启发的人们纷纷效仿，在百里玉斐进出学堂的必经之路上，每天都会不小心“遇到”不同的人——五姨娘汪嘉惠、当时还在府里的六姨娘林飞仙、以及百里家旁支的几个亲近女眷，还有府里有头有脸的几个仆妇，都相继“路遇”百里玉斐，并把随身带的礼物提前送了上去。
　　“大帅亲口吩咐的，让梅夫人放二少爷多来惜春轩走走，等八姨娘生下孩子，二少爷就由姨娘您来教导，现在您又立下大功，梅夫人不会不让步的。”塞雪越说越兴奋：“不行，奴婢得再去问问跟着二少爷的凤生，看二少爷以前生日都怎么过，喜欢吃什么，咱们也得赶紧预备了！”
　　塞雪说的兴奋，连礼都忘了行，就念叨着出了门，含樱想叫住她，又忍住了——给儿子过一个生日，的确也是她心中盼了好多年的奢望。
　　傍晚时分，风尘仆仆的梅子果然回来了，她挽着一个小包袱，回房简单梳洗了一下，就来给含樱请安。
　　含樱正和塞雪、顾妈在打络子——塞雪听凤生说，百里玉斐脖子上挂着一块竹节玉佩，每年生辰的时候，梅夫人都会让巧手的针线媳妇打好新络子，提前拿到家庙里供奉了，生辰当天再给百里玉斐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