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洁并没有动容,宝钗仍是死死的抵在颈侧,许是她肌肤太过白皙,也许是那血珠太过红艳,韩敬已负手看她,心想这简直是一匹不甘屈服又烈性的小马驹。
他放软了声音诱哄道,“好乖乖,闹够了就把宝钗给我,再不要这样吓唬我了,听话。”说着又往前迈了一步。
刘玉洁下意识后退,后背贴上了墙,再无退路。山雨顷刻转急,密密匝匝拍打屋檐,冷风不断的从窗子里挤入,韩敬已又上前一步,在她惊恐又防备的盯视下从容的关窗。
刘玉洁打了个寒颤,一张白如缟素的小脸仿佛这场风雨中的娇/蕊,“你真的会名正言顺的娶我?”
韩敬已笑道,“我答应给你的东西,可曾有一样没兑现?”
刘玉洁仿佛有些松动,又问他,“你当真倾心于我?会珍惜我吗?”
韩敬已颔首,“是。”
“那为何从前不曾告诉过我?”
“是我的错。”
刘玉洁握住宝钗的手明显开始战栗,眼角有晶莹的泪珠儿溢出,沿着那姣好若霞姿月韵的玉颜滚落,可那微瞠的杏眸到底还未完全的臣服,颤声喊道,“从前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对我有感情,我一直以为你在报复我,可杀人不过头点地,上辈子的我已经死了,你的报复也该结束。可这辈子我又遇到你,你还是不放过我。你说你倾心于我,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该努力的让她快乐和幸福吗?你看看你给了我什么?韩敬已,你看看我,哪里还有半分的快乐与幸福。”
她从睁开眼那一刻,便是欢喜少忧思多,一直困在他给的阴影中,不断的逃亡,途中还要左躲右闪的避过他投来的猎网,直至今天,从头到脚已是狼狈不堪。她不过是个养在深闺多年的小女子,何德何能要承受他这狂野几欲焚尽一切的爱意?
韩敬已眼皮微垂,靠身侧的案几放了一碟五香杏仁儿,他状似不经意的拈了一颗,置于食指与拇指之间把玩,抬眸视她而道,“好乖乖,你这般委屈不管是打是骂我都认了。只要你从了我,我便什么都依你还不成?沈肃能给你的,我也能。你可仔细想一想,哪一次不是我想疼你,你自己害怕才折腾成这样?”
“如果我不想要呢,我就是喜欢沈肃,我就要与他在一起。”
韩敬已敷衍道,“好好,与他在一起。在这之前先得把命留着,你就听我一回,快过来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刘玉洁摇了摇头,“你骗我。”
“不骗。”
“你是不是还想弄走我肚子里的孩子?”
“不弄。”
她泪濛濛道,“你若给我的孩子一条生路,我便……我便试着接受你。我不知道何时能接受,但我想尝试一下,你也别逼的我太紧。”她是走投无路了,什么话都敢瞎说,一旦脱身不捅他个十刀八刀才怪。
韩敬已眼眸一亮,十分感动道,“真的吗?你早这样表态我们何至于此,好乖乖,我答应你。”
刘玉洁这才感到颈侧火辣辣的痛,衣襟湿了大片,竟是被那热滚滚的血流浸染,眼前却忽然一花,握着宝钗的腕子又痛又麻,她尖叫出声,宝钗应声而落,韩敬已疾步欺身上前,一手扣住她脖子,将她扯进怀里,另一手捏住她腕子,恶狠狠道,“我今个总算见识到你这满嘴胡话的本事了。”
刘玉洁大惊失色,不停尖叫,“你又骗我!!”
韩敬已气的胸口起伏不定,俯身用力抵住她额头,咬牙道,“我骗你?到底是谁骗谁?我问你,你会给我机会吗?刘玉洁,因为我喜欢你,你就拿我当傻子看待是吧?从前我上当是愿打愿挨,如今你可给我老实点吧。哈哈,给我机会,骗鬼去吧,此生我就没指望你会爱上我!你永远都不会喜欢我!”
他嘴上糊涂,心里比谁都明亮,这个女人不会喜欢他的,但不妨碍他喜欢她。可她不该用“可能会喜欢他”这种事来令他既欢喜又惊恐。感情这种事真掰扯起来,作为坏人的韩敬已又何尝不委屈,她口口声声指责他,却不也在玩弄他的感情!
韩敬已神情狰狞,伸臂一捞,便将她夹在臂弯里。
刘玉洁疯狂挣扎,泪如雨落道,“放开我,你放开我,韩敬已,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
韩敬已将她扔在榻上,端起药碗饮了一口,舌尖一顶度入她口中。
刘玉洁肝肠寸断,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头一滚而下,她挣开韩敬已,扑到案前,不停作呕,强迫自己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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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驿站的一处密林空地,沈肃抱着痊愈的山耳猫,张开手,放它跃上树梢,“小灰,你可一定要帮我找到洁娘,她胆子小,又离开我这许多天,定然要吓坏了。倘若看见我的信一定会有所慰藉。”
这些天他在山寨附近转悠,摸清了八个暗哨,在不惊动机关的情况下,他一个人进进出出勉强不成问题,但若要把洁娘完好无损的带出来尚还需要一点时间,现下当务之急是要知晓洁娘在那边的情况以及确认她的大概位置,而这两点的关键便是洁娘心爱的小灰了。他相信小灰一定能做到。
山耳猫通人性,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它肯定会去找洁娘,否则就不会徘徊密林两个月始终不肯离去。
周明走过来,沉声道,“刚才接到密报,朝廷派遣的剿匪官兵已经到了朱泽镇,距离秦州不过一天的路程。此行承易郡王任剿匪督察使,聂秋寒为剿匪将军。”
再没有比军队更关乎社稷存亡的,元德帝纵然再糊涂也不会让韩敬已插手京畿安防之事。可现下,他不仅点选了五城兵马司的精兵武将,还把韩敬已安排进去了。长安的人或许还没有太大的反应,但作为韩敬已的敌人——沈肃,他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周明也有同感,皱眉道,“他既是来剿匪的,为何隐瞒行踪提前两个月赶到,甚至还与贼寇打成一片,难道就是为了劫持三少奶奶?”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劫持刘玉洁只是他顺便的一个计划,以他目前的实力,还没有功夫单单为一个女人大费周折。
沈肃沉吟片刻,“我总觉得元德帝最近很反常。这些先放置一边,单从韩敬已的举动来分析:他从去年开始便渐渐展开手脚,不再一味低调沉默,如今又想在军中分一杯羹,那定然是要做出一番成绩给世人看的。”
周明睁大眼睛,“所以,他这回还真是来剿匪的!我-操,那这帮贼寇还跟他搅在一块,岂不知死期就要来了!”
山寨里贼寇兵肥马壮,他们也不与沈肃硬碰硬,只要这样耗着就行。沈肃有军务在身,已经在秦州耽搁两个月,这可是重罪,如果再耽搁一个月,恐怕就要掉脑袋了。
大当家的葛江龙愤慨地对二当家的冯如虎道,“老子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总算碰上个刺头,他娘的,若不是那狗屁小白脸郡王拦着,老子这就去扒了沈肃的皮。”
他在秦州强横惯了,就是知府也拿他没办法,更别说从前把那群官兵打的求爷爷告奶奶的战绩。冷不防横空杀来一个跟他叫板的,且还追着他打的,心里会舒服才怪。在沈肃手里吃了不少亏的葛江龙,斗志昂扬,一直伺机报复。偏偏被韩敬已指手画脚,这也不行做,那也不许做,他才是这块山头的老大啊,凭什么要听这家伙的话,郡王又怎样,他连皇帝都不怕。
冯如虎笑道,“大哥莫急。沈肃的时间没有咱们多,再拖拖不过三个月,但您要是去打他,不就等同给他借口:不是我不想走,是这帮家伙不给我走。如此一来,朝廷不但不怪罪于他,说不定还要派更多援军前来,岂不是令他称心如意?虽然大哥您神勇无敌,可下面的弟兄们总还有力不能及的时候啊。咱们犯不着损兵折将,偏就按兵不动,敞开大门请他走,这可是他自己不走,到时候自然有朝廷来为大哥您出气!您还怕这口气出不了?”
所以现在是沈肃巴不得他上来打的意思啊!葛江龙才不会让他如愿,又对冯如虎的一番话十分受用,心情不由大好,“也好,如今就这么安排吧。不过你再去帮我探一探那郡王:便说我远在秦州,已经有一年没有收到三殿下的消息,他既是三殿下的人,便替我问问那一箱黄金究竟如何处置,再不给决断,我便要自己想法子了。”
冯如虎出主意,“当然没问题。不过大哥,今晚夜宴,您不妨亲自试探一番。”
葛江龙点点头,“也好。”
山寨杀猪宰羊,后厨烟雾蒸腾,不时飘出酒菜香气,这帮成了气候的家伙可比一般的寨子会享受多了,不但有酒有粮,还养了一群唱歌跳舞的美人,专门供老大消遣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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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刘玉洁,尚在昏睡中,本就比常人浓密的睫毛忽然动了动,渐渐转醒,意识如流,从四肢百骸一涌而上,她不禁蹙了眉心,喉咙溢出一声沙哑的痛呼,纤细嫩似玉兰的脖颈到底是被宝钗扎了个血洞,虽说没有性命之虞,但少不得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她茫然的睁开眼,晕睡前的记忆纷至沓来:她被韩敬已扣住后脖颈,强按着喝药,嘴对嘴的喂了一口便不停呕吐,可那苦涩的药汁多少还是流入了肺腑一点,韩敬已到底念着她有了身子不敢再用强,便软硬兼施的诱哄她听话,还说要带她离开土匪窝回长安,只要她不哭闹,听他这一回,此后他都依着她。她佯装顺从,趁他不注意就往门外跑去,殊不知夏雨缠绵,庭院湿滑,惊慌之下她脚下一崴,堪堪扑进泥泞中,当时就小腹颤痛了一下,她失声痛哭。韩敬已疾步追来,将她从地上拎起,又擦了擦她一胳膊烂泥,对她大喊,结果她惊怒交加,堵了心口,堪堪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