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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 完结+番外 (阿幂)


  陈淑妃转头将玉娘瞧了眼,掩唇道:“我若是妹妹,这会子怕也不能信人了。人面叵测,谁知道一张如花似玉的粉面下头,掩藏的是什么呢,是也不是?只是我倒是有句话要告诉妹妹知道。妹妹如今是得圣上喜爱,可从前,高贵妃圣上也一般疼爱过。”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留些时间给玉娘想一想她的话,接着又说,“如今殿下身下无子,而高贵妃膝下还有皇长子,皇三子。我虽一直不得圣上青眼,我膝下也有皇次子,妹妹有什么呢?”
  陈淑妃站住脚笑微微地看着玉娘,她的言下之意,无非是乾元帝的恩宠是靠不住的,从前能宠高贵妃,如今宠你,日后自然还能有新人,还是孩子重要些。如今她即没孩子,对付她做什么,她陈淑妃便是要出手,对付的也该是高贵妃。
  这段话正是个剖白的意思,玉娘听了点了头笑道:“姐姐的意思妾明白了。”却不说信不信,反问陈淑妃:“妾到未央宫还不足一年,许多事不大清楚,有事要请教姐姐,还请姐姐指点。”
  陈淑妃早知玉娘是个滑不留手的,自然不指望她这会子就说信不信的。她本也是聪明人,想了想就问:“妹妹可是想问窦充容?”又见玉娘点头,就道:“这倒是姐姐疏忽了,从前竟没想起来,说来这个窦充容,妹妹无事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说了,就将窦充容的来历告诉了玉娘知道,原来这位窦充容之所以能回回无宠而封,都是因为她是故敬贤皇后乳母杜氏的孙女的缘故。
  窦充容的身世说来也可怜,窦充容三岁那年的清明,窦充容的父亲窦昌带了妻子谭氏与窦充容出城扫墓。回城的时候,不知为何,拉车的马惊了,一路狂奔,而后车翻下了斜坡。当时窦充容叫她母亲谭氏紧紧护在怀中只受了些轻伤,谭氏则当场身死,窦昌也折断了腰,自从瘫在牀上,拖了年余也没了。
  当时敬贤皇后还在,听着这个消息,起了恻隐之心,就答应杜氏将孙女带在宫中抚养。没过几年,敬贤皇后就薨了,杜氏就带了孙女出宫去了。没几年杜氏病重将死,而窦充容将将十三,尚未许人,杜氏一生一子一女,子即窦昌,女儿极小时就没了,所以杜氏一死,窦充容算是无依无靠。杜氏临死时求人带了信给当时已是太子的乾元帝,只求乾元帝照拂一二,乾元帝念在亡母敬贤皇后份上,回了永兴帝,将窦充容收进了东宫。所以,窦充容虽不受乾元帝宠爱,但有敬贤皇后的遗泽在,日子也颇颇过得,只是窦充容为人气量颇小,睚眦必报,又不爱要脸,所以一旦得罪了她,也是叫人头痛。
  玉娘听着这话,就笑道:“原来如此。”陈淑妃又道:“她即要到你合欢殿,无非是要瞧瞧你合欢殿的陈设,你给她看就是了,很不必为了些许身外物得罪她。”
  
  第73章 珍珠
  
  玉娘听着陈淑妃说及窦充容往事,心中如鹿撞一般,或许陈淑妃这番话是故意引她入毂,也或许陈淑妃未觉她话内有关窍。敬贤皇后程氏出身辅国公府,她的乳母自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容貌性情自是不用说,连身家只怕也是查过了三代的,鳏寡孤独之类首先就排除在外,如何杜氏死后窦充容就是“无依无靠”?且杜氏即出了宫,又是如何将信交在乾元帝手上的,不独能递信,还能勾到乾元帝“慈悲”心肠。
  玉娘心中只是疑虑不定,脸上依旧若无其事,笑着应承了陈淑妃,两个走到了岔道口,各种回宫。玉娘回宫之后,又将今日的事来来回回想了多次,以至于连着乾元帝过来也未察觉。
  乾元帝只看玉娘在美人榻靠着,黛眉微蹙,秋水凝露,粉颊上带些惆怅,似有万种愁绪一般,倒是别有风情,不由心爱起来,竟肯放下身段,拿轻言细语哄她说话。玉娘叫他扰不过,忽然想着了陈淑妃所说的窦充容一事,故意将窦充容在椒房殿中的举动来问乾元帝,乾元帝就笑道:“朕倒以为你想什么呢,原来是她。不过是朕瞧着母后的面子,白费些银子养着个闲人罢了,也值得你挂心。”
  乾元帝虽没明说,可话中透出的意思便是他之所以收容窦充容,又一回回的抬举她,无非是为着个“孝”字,给朝臣们看的。他连先敬贤皇后乳母的孙女都念在她祖母的份上都好生照拂了,还能不敬庶母吗?万贵太妃之所以在清凉殿礼佛,全是她虔心的缘故。
  这话倒是与陈淑妃所说相合,玉娘略略放下心来,不想乾元帝还是缠着她不肯罢手,又许了挂珠帘:“上个月才贡上来的,珠子倒还罢了,难得的是粒粒一样大,还可赏玩。朕看你这里少了珠帘,你笑个朕瞧瞧,朕便送到你这里来。”玉娘叫乾元帝纠缠不过,只得笑道:“那妾先谢过圣上了。”乾元帝果然使了昌盛回去将珠帘送了来,立时就换上了。
  过得几日,窦充容果然来了合欢殿,先是将合欢殿正殿都瞧了遍,这才同玉娘笑道:“早知昭美人得圣上青眼,如今算是见识了,只这挂珠帘,便是椒房殿,昭阳殿也没有。”合欢殿正殿通往寝宫的廊前不用锦幔,只挂着一扇珠帘,粒粒都有龙眼核般大,色做玉白,晶莹滚圆,光彩艳丽,竟照得半室生辉,正是乾元帝拿来哄玉娘笑的那一挂。
  窦充容虽出身平凡,到底在乾元帝后宫多年,一眼就认了出来,合欢殿这挂珠帘用的竟都是南珠。从来有“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之说,这南珠便是有滚盘珠之称的合浦珠,其滚盘珠名的得来便是因为合浦珠中上品者粒粒滚圆,放在盘中稍稍一动即可滚动自如中得来。龙眼大的合浦珠以算是上上品了,更何况这么上千颗一般大小的,价值何止数万金。而昭美人就这样随随便便挂在殿中,可见这挂珠帘在她眼中,不值得什么。
  玉娘听着窦充容那句“椒房殿,昭阳殿也没有”心上顿时警惕,这话若是传在李皇后那里,只怕就好扣她一个僭越的罪名了,因笑吟吟道:“充容何出此言?莫不是殿下与贵妃娘娘的私库充容都见过了?妾倒是没这个福气能见着殿下与贵妃娘娘的私库。”这话说得更为诛心,莫说她窦充容只是敬贤皇后乳母的孙女,便她是敬贤皇后乳母本人也当不起玉娘这番话。偏玉娘说这话时,秋波流眄,樱唇带笑,脸上还带些羞涩,倒像是真心实意请问一般,窦充容哪里接的上话,若说没见过,她前头指玉娘的珠帘,椒房殿昭阳殿都没有的话便成了无的放矢;偏她又往哪里去看李皇后,高贵妃的私库,自然语塞。
  窦充容听着玉娘这番话,又将玉娘上下打量了回,将玉娘的手一把拉着,眉眼含笑道:“我就知道妹妹是个机敏的,这话回得好。”饶玉娘自遭巨变,为人心思缜密沉稳了许多,遇事逢人常在心上揣摩几个来回,也叫窦充容忽然的变脸扰得呆了呆。
  窦充容却是自来熟地拉着玉娘往主位上坐下,自己则在下首坐了,含笑微微地道:“妹妹可知我的出身?”说了不待玉娘答话,就将陈淑妃说过的身世又说了回,只不同的事,在她口中,她倒是个与世无争,凡事肯退让的性子,又怕玉娘不信,只笑问:“妹妹请想,圣上即不喜我,我哪里敢惹事生非,没的将我祖母一点子微末面子情都折腾完了,到时只怕哭也没地哭去。”
  这话便同她才来时指着珠帘说话时的气势大相庭径,玉娘自是不信。不想窦充容看着玉娘不信,又继道:“我方才那话,不过是试试妹妹性子的,妹妹方才若是一声不出,只当我今儿白来了一回。”玉娘听着这话大有意思,就笑道:“充容那话,换着哪个都要急的。”
  不想窦充容从鼻子里哼了声道:“你也莫要装佯,这珠帘可是圣上赏你的,便是殿下与贵妃娘娘知道了又能如何。”莫非乾元帝赏的时候就不知道是僭越了?不过是因着宠爱玉娘所以才把好东西给了她,哪个敢指着珠帘说僭越,只怕乾元帝第一个就容不下。
  玉娘越发的觉着这个窦充容有意思,她能无宠而常获晋封,怕不只是靠着她祖母那点子面子情。果然,窦充容又道:“妹妹这里可有什么好茶没有?圣上既常在妹妹这里,妹妹这里自然有上用的好茶,可莫要吝啬,只拿份例上的来哄我。再有什么精细茶点,也拿了来我尝尝。”
  这样的支使人,怕是有话要说,玉便向珊瑚瞧了眼,珊瑚心领神会,便笑道:“今儿正好小厨房里蒸了牛乳藕粉糕,奴婢使人去瞧瞧。”就指了两个宫女,一个去看藕粉糕好了不成,一个去煮新得的玉露泉来泡茶。这么一动,能在殿中近身伺候的宫女走得只剩了她同个秀云,并窦充容自己带了来的那个。
  窦充容含笑微微看着端坐如入禅的玉娘,过了片刻才道:“妹妹就不想知道,这回周采女是听了哪个的话到你面前的吗?”玉娘情知窦充容将人都指使开是有话同她说,可千算万算也没算着窦充容会到她跟前来说这样的话,一双妙目蓦然间张大了,转而又垂目道:“妾竟不知充容这话是打哪里来的。”
  窦充容也知道昭美人能在半年内就坐稳了乾元帝新宠的位置,自不是个凡人,哪里能这样就信了她。将心比心,莫说是昭美人,便是她本人,若是冷不丁地有个从不曾来往的人过来告诉她,背后害她的人是谁,她也不能信,是以早有准备,因道:“我也知妹妹不能就这样信了我。我只把几句话告诉妹妹。妹妹细想了便知有没有道理。妹妹如今真好算宠贯六宫,从前高贵妃也不曾得圣上如此青眼,这还是妹妹膝下无子,妹妹膝下若是有了皇子,哪个还能有指望?这宫中,我这等无宠无子的也就罢了,若是有个儿子,自然想头就多了。我知道妹妹是极聪敏的,这些个道理,想必也是心中有数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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