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显荣因见高中擅谈,暗念着岳父冯宪交了他的那几封信,说不得又打听些旁人,就有高中知道的,也有高中不知道的,这就说到了江若愚。原江若愚同梁丑奴,冯宪同为延平二十二年的进士,这便是同年了。同年之间本就有些面子情,且三人年纪又相若,说不得便更亲近些,虽冯宪因卷入夺嫡之乱叫削职为民,永不录用,然梁丑奴是个肯与人为善的,江若愚同冯宪也说得着,故此常有书信往来。只是他休妻另娶惹来的祸事,哪有脸在同年跟前提及,阳古城离着京都又远,是以冯宪只知江若愚因故降职,竟不晓得其中关窍。
高中听着江若愚的名字,倒是笑了会。他是做得店小二的,从来逢人面带三分笑,拿着客人赏时,笑得更奉承些,可这回哈哈几声倒是带些讽刺:“江大人的事,满京都怕没有不知道的。真真比戏文还好看些。”说了就将江若愚赵腾父子间的那段恩怨说与了谢显荣知道。
这等苟富贵弃糟糠这等事原就是市井上的谈资,更何况,叫那负心人抛弃了的原配所出的儿子卧薪尝胆,一朝复仇,比戏台上的戏文更精彩些,是以人人口中都有一个版本。高中是个店小二,原本就口舌灵便,讲起这等故事更是眉色飞舞,丰富生动得恍若身历一般。
谢显荣脸上神色不显,只道:“那如今那位赵大人如何了?”高中又道:“当今圣上看着赵大人孝顺,倒是肯重用,如今领着神武营呢。只是小人多句嘴,这样的人心肠也硬着哩。”谢显荣不意高中这个店小二有此见识,因笑道:“你倒是有见识。”高中嘿嘿几声:“哪是小人有见识,娘是娘,爹就不是爹了?爹不是东西,横竖不认就完了,只为争一口气,倒叫自家爹爹家破人亡,可不是心狠,也怨不得没人敢将女儿嫁他。”
谢显荣心中却是另有计较,乾元帝能准下赵腾的状子,只怕赵腾早入了乾元帝的眼,这样看来,这位江若愚江世叔倒是不好去拜访了,很不必得罪为着个从六品奉议郎去得罪乾元帝新宠。
说话间已到了长宁坊兵部尚书梁府前,高中就回去了,谢显荣令自家小厮沉水上前拍门。少刻,边门就开了,里头走出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来,将沉水上下瞧几眼,又抬头将立在阶下的谢显荣看了看。见谢显荣生得合中身材,面目端正,身上衣裳又清楚,看着倒也体面,脸上就笑了:“什么事?”
沉水就赔笑道:“老哥哥好,小人打阳谷城来的。下头是我家老爷谢显荣,我家老爷奉了亲家老爷的命来拜会梁大人。”一面说着,一面将冯宪的信递了上去。老头只把信瞧了眼,并未伸手去接。谢显荣在下头看着,心知肚明这是门房要好处,只得亲身过来,从袖中摸出一个红封来,笑微微地递过去:“老家人,我们从阳古城来,不知道京中风俗,不敢带土仪,些许零碎,老家人自己买茶吃。”
老头捏了红封,里头有锭碎银,总在三四钱上下,倒也满意,就将信同红封一起接过,笑道:“谢老爷稍候。”转身进去,片刻之后,复又出来,脸上笑得越发客气些,只道:“谢老爷,我家老爷请您进去。”
谢显荣听着梁丑奴有请,心上一松,拱手相谢,随着老头走了进去。
梁丑奴为人十分和气,等闲不肯得罪人,又同冯宪有二十来年的交情,是以对谢显荣倒也和蔼,见谢显荣要行大礼,忙亲手扶住了,因笑道:“时敏与我有同年之谊,他的女婿,便也是我的世侄,不必如此多礼。”谢显荣知道自家岳父冯宪的字是时敏,梁丑奴称冯宪的字,可见两个之间果真是有些交情的,愈发地恭敬起来,虽梁丑奴不叫他行礼,还是做了个长揖,笑道:“是,世叔抬爱,小侄愧领了。”
梁丑奴因见谢显荣样貌端正,举止大方,又是冯宪女婿,也就有些另眼相看。因冯宪信上交代,谢显荣是来参加会试的,不免要拿试试谢显荣学问。说来谢显荣虽不是人才出色,论起制艺来,倒也有些门道,尤其破题承题,颇有些见解,就肯提携,只不放心谢显荣为人,因闲闲问道:“你此番进京赴试,除了我这里,时敏可曾交代你往你哪位世叔世伯处去?”谢显荣听了这话,便猜着是为江若愚那里,暗道声好险,脸上笑道:“小侄进京前,岳父大人叮嘱着小侄务必要来拜访世叔,倒是没提着旁的世叔世伯,小侄不敢贸然。”
这话说得梁丑奴又将谢显荣打量了几眼,倒是在书房里说了好一会子话,又留了谢显荣用了晚饭,谢显荣见梁丑奴肯留饭,便知道这回来着了,自然应承,席上梁丑奴又以世叔身份,提点了谢显荣该去拜访哪几位世叔世伯,只略过了江若愚不提,谢显荣也只做不知有此人,倒是相谈甚欢。
谢显荣到京的第三日,乾元帝携玉娘回京。
第67章 抬举
乾元帝回宫,皇后李氏携高贵妃、陈淑妃、王婕妤、罗美人、刘美人、宋才人等,并皇长子景淳、皇次子景和、三子景明、皇次女令嘉,皇三女柔嘉,在未央宫西司马门前跪接,乾元帝从平辇上下来,看着李皇后跪在尘埃,脸上一笑,走上几步,李皇后只以为乾元帝走了这几日气平了,正等着乾元帝将她扶起来,不想乾元帝经过她身边,只扔下句:“平身。”倒是将高贵妃扶了起来,又同诸妃嫔道:“都平身罢。”
高贵妃见乾元帝亲自搀她,自觉脸上有光,嘴角带些笑容,明眸流眄,神色娇羞地向乾元帝道:“圣上回宫,妾等不胜欢喜。”李皇后见乾元帝如此无情,不由气苦,正要说话,就听着谢才人的声音,道是:“妾谢氏,请殿下安,殿下万福金安。”
李皇后霍然将脸转了过去,就见玉娘俏生生立在眼前,螓首蛾眉,叫她身上那件珠红色里外出风毛的大氅一称,愈发的得云发丰艳,肤光胜雪。见李皇后转过身来,早有宫娥将锦蒲捧过来,搁在玉娘膝前,玉娘安安分分地跪倒给李皇后请安。
要是李皇后聪明些,这会子就该明免礼,再将玉娘拉起来,夸上几句,好叫乾元帝喜欢。不想李皇后看着玉娘一张脸,粉光细腻,眼含秋水,连眉稍都带些春色,可见在西山这几日乾元帝待她如何。就想起自己不过是叫她别一个人霸着乾元帝,这狐媚子就敢阳奉阴违,在自家跟前扮着可怜,转头去了乾元帝跟前就撒娇哭诉,不由咬牙,无奈乾元帝在眼前,不好发作,看着玉娘磕完头才道:“起来罢。”
玉娘十分乖顺地站了起来,又过来给高贵妃请安。高贵妃心中一样嫉妒,对着玉娘却是生出一脸的笑来,在玉娘请安前就将她扶住了,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快别多礼了,这些日子妹妹服侍圣驾,也是有功的。”玉娘脸上微红,转动秋水看了乾元帝眼,乾元帝就道:“既然你高姐姐不叫你行礼,那就不要行了。”
有了高贵妃的免礼,下头的陈淑妃,王婕妤等哪个还敢受玉娘的礼,纷纷推辞,乾元帝本就舍不得玉娘行这么多的礼,自是叫玉娘不必拘礼,玉娘这才从了,如此一来,不免就显得李皇后刻板,不近人情。
乾元帝因此对李皇后更不满了些,从前看她除了刻板之外,倒也算宽容平和,如今却是如此气量狭窄,处处与玉娘过不去。玉娘才多大,便是有些任性又能如何,容让她些就完了。偏玉娘还这样温婉柔顺,便是李皇后给她受了气,宁可自己悄悄哭场,都不肯告诉人的,就这样的可人儿,李氏竟也忍心为难她,如此看来,玉娘可是不能搁在李皇后身边了,不然不知哪日就得吃了大亏去,竟是动了要玉娘别宫居住的心思。
因怕李皇后为难玉娘,乾元帝便同玉娘道:“你先回去,朕晚上过来看你。”又将李皇后看了眼,分明就有警告的意思,不独李皇后叫乾元帝气个仰倒,在场诸人见乾元帝这样明晃晃地偏爱玉娘,有哪个不气的。便是高贵妃也暗自咬牙,这狐媚子哄着乾元帝将她带去了西山也就罢了,回来还霸着不放,莫非乾元帝是她一个人的不成!若是再放任下去,未央宫还有旁人站的地吗?想到此处,高贵妃就向王婕妤瞧了眼,王婕妤心中虽不愿,无奈一直以高贵妃马首是瞻惯了,只得微微点头。余下诸人见李皇后叫乾元帝当众甩了脸,高贵妃也不出声,自是敢怒不敢言,见乾元帝走了,也都散了,就是有瞧着玉娘得势,想来套下近乎的,当着许多人,到底走不过来。
陈淑妃站在人群外头,看着宫女太监们簇拥着玉娘走得远了,因向身边的景和道:“这倒是个厉害的,口中从来只说人好的,偏偏却能叫人有苦说不得。”如今看来,只怕高贵妃也不是她的对手。景和束手立在陈淑妃身边,瞧着玉娘一行人的背影,轻声道:“母妃是后悔了?”陈淑妃脸上露出些笑容来:“我同她又没什么过犯,后悔什么?”如今后悔的只怕是李皇后和高贵妃了,没一早就将她除了,以致养虎为患。
景和脸上的伤早好了,依旧是一张比女孩子更俊秀些的脸,听了陈淑妃这些话,转过脸来,黑漆漆的眼睛瞧了眼陈淑妃,又将目光投向了玉娘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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