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冷笑道:“不过几个狗屁官,值得什么,当年,”话到嘴边想起屋里还有人,也就咽下了,只道,“你只管给女儿说,叫她好好笼络住那个谢氏,若是谢氏不上道,她殿中不还有个姓凌的吗,将她也抬举上去,我只不信这两个都不能生。总得阿媛膝下有个一男半女,我们才好说话。”唐氏冷笑道:“我还用你说,昨日见女儿,我都与她交代了。那个谢氏还罢了,左右等她生了孩子就没用了,倒是高氏,就这么放她过去,我只咽不下这口气。“李源就把小唐氏看了眼,问他:“二郎呢?”小唐氏见问着自己,忙过来答话:“世子在房里看书呢。”
护国公世子李彰武在西南一战役中战死,其妻阮氏当时怀有身孕,李彰武战死的消息传来,阮氏惊痛过度,小产而亡,只遗下一女,今年也有十二三岁了,虽也有两个儿子却都是庶出。世子即亡,又无有嫡子,护国公的爵位总要传下去,李源同唐氏只得两子一女,这世子的头衔就落在了次子李敦武头上。李敦武为人甚为平和,其父其兄都是战将,独有李敦武,名字里虽有个武字,却是走的文路,如今在兵部当差,也是个闲职,平日里也不大上衙门的。
李源心爱长子幼女,对这个次子不大上心,不过是死了寄予厚望的长子,又没旁的儿子,才为李敦武请封世子,心上总是遗憾,这时听着儿媳妇说在房里看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看书,看书,我李家一世英名都要折在他手上。你回去叫他滚倒外书房来见我。”
小唐氏同唐氏是嫡亲姑侄,就是没嫁给李敦武前也常在护国公府进出的,无如护国公此人杀气甚重,小唐氏打小见着这个公公兼姑丈就怕,见他生气,更是头也不敢抬,低声答应了,飞快地出了门。
唐氏见小唐氏避猫鼠一般地跑开,倒是怪着李源,因道:“阿娇是个好孩子,你没事吓她作甚。”李源却道:“她都嫁进来几年了,可有生下一儿半女?还拦着二郎不许纳妾,这样不贤惠嫉妒的妇人,若不是看在是你内侄女的面上,我一日也容不得她。”唐氏叫李源说得脸上微红,勉强笑道:“孩子们还小,国公爷急什么呢?阿娇嫁来前,我们也答应她父母,十年无子才好纳妾。”李源冷哼了声:“你家哥哥若是懂点事,就该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说的话,如今做不得数。”
当年唐氏答应自家哥哥嫂子这个条件时,李敦武还不是护国公世子,几时有儿子倒也不急,如今李敦武已是世子,自然是着紧要儿子,唐氏心知李源说得没错,又不愿违了自己的诺言,只得拿旁的话来说,只道:“国公爷你先去书房商量,我这里再给阿媛写封信,叫内侍捎回去,也好宽宽阿媛的心。”
李源如何不知这是老妻不愿再谈的意思,到底他年轻时在战阵拼杀,全靠唐氏家里家外的操持,李源也知恩,不肯和老妻破脸,又想二郎素来怕自己这个父亲,只需压着儿子答应了,便是老妻也不好说什么,也就罢了,在唐氏这里用了些早膳就出来了。
李敦武听着父亲找他,早早地到了外书房,看着李源进来,赶忙过来请安:“父亲早安。”又伸手要扶李源,叫李源一手挥开了,只问他:“你告诉我,你在兵部可学着什么了?”李敦武脸上微微一红,道:“父亲也知道,儿子这是个荫职,不用坐班的。”李源就冷笑:“我竟不知兵部右司兵部司员外郎是个荫职。”李敦武垂手立在李源身边,低头道:“是。儿子无用。”
外头喊的一路大军多少人马不过是哄着门外汉的,懂门道的,只看粮草军备战马来推测人数。而粮草军马调度,正是兵部司的事。但凡他要伸一伸手,职方司里的人总有许多借口拦着他,不叫他插着手,他又能如何?
李源瞧着李敦武这个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顺手操起搁在桌上的一柄剑连着剑鞘,劈头盖脸就往李敦武身上抽去,打得十数下才罢手。李源素来是个暴烈的,故此书房中的师爷,小厮们都不敢来劝,看着李源自己罢手了,这才上来劝李源的劝李源:“国公爷,新年里呢,动不得手。”哄李敦武的哄李敦武:“国公爷是将军脾性,他老人家问着话,世子爷答了就是,如何招惹国公爷生气,世子爷过去陪个不是也就罢了,父子俩哪有仇怨。”
李敦武叫人推了两下,这才过来给李源赔罪,李源见他不情不愿地模样,冷笑道:“劳动不起世子爷赔罪!七日后开衙,你将高鸿麾下人马查一查,就算你有孝心了。出去,我不耐烦见到你。”
高鸿,昭阳殿高贵妃的次兄。李敦武默默地行了礼,就退了出来,回在房中,小唐氏过来接着,看李敦武头脸上几道青紫,眼圈儿先红了,走到门前叫丫鬟去打水,自己又回来,看着李敦武落泪:“国公爷如何下得了这个手。”
李敦武冷笑:“父亲叫我去查高鸿。高鸿虽是靠着贵妃上去的,手上若是没有几分能耐,也不能在几年内升到归德将军这个位置。我贸然去查他,能不能查出来还是两说。哼哼。父亲这是尝着了一次甜头,昏了头。也不想想,若是这次将我折了进去,他可还有没有嫡子。”
小唐氏拿着帕子轻手轻脚地替李敦武擦伤,听着他那些话说得不明不白,就住了手。他二人是表兄妹成亲,打小儿青梅竹马的,自然亲厚,小唐氏因问:“世子爷说的什么甜头?”
李敦武是叫李源当着师爷和小厮的面打了,自觉颜面扫地,一时激愤,倒是说漏了嘴,便道:“你听岔了。”小唐氏分明听得清楚,可见李敦武不肯认,她性子温婉,不爱与人相争,也就道:“是,妾听岔了。”又替李敦武擦脸上药,好在尚在新年里,护国公府的伤药又是上好的,到得初八日开衙办差,李敦武脸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李敦武虽有怨言,倒也明白,李源查高鸿是为着自家姐姐,虽有些风险,好在查军籍是他兵部司份内的事,倒是没人为难他,一通查下来,高鸿麾下的军户约有三千余人,其中便是有吃空饷的,只怕也多不到哪去。到底畏惧李源,还是悄悄将名单抄录了份,袖回了家,交在了李源手上。
依着李源的盘算,倒也没想着这么一查就能查出高鸿多少不法事来,不过是想籍机敲打敲打高贵妃罢了,偏高鸿这人倒是乖觉,知道自己这个将军不过是虚衔,三千多军户还是上司瞧着自家妹子的面拨下来的,倒也安分,不敢动作。李源按着名单悄悄查下来,才不过四五十个空饷,哪里说得响嘴,只得罢手,另想法子。
只是李源从来只把精力放在培养长子李彰武身上,倒是养得这个儿子允文允武,无人不夸,偏折了。反是李敦武因不用袭爵,打小李源没把心思搁在他身上,只照着一般勋贵子弟养大,虽不是个纨绔,临时做到世子位上,不免在见识和处事上就差了些。他身份引人注目,一举一动都有人看他,这回他私查高鸿的事就有人留意了,悄悄去回了兵部尚书梁丑奴知道。
第58章 怀恨
梁丑奴这个名字颇类民间无赖儿童小名,可梁丑奴样貌却生得长身玉立,丰神秀逸,人又十分聪敏,五岁开蒙,十六岁考得案首,十九岁那年中得解元,延平二十二年会试,梁丑奴中在十三名,殿试时,延平帝见他不止文章华彩,人又美貌,就点了他的探花。三鼎甲游街时又叫平安长公主瞧中,进宫求了延平帝,延平帝亲自做媒,叫梁丑奴娶了平安长公主的外孙女,光禄寺大夫秦樛之女秦氏素娥为妻。
探花依例是进翰林的,梁丑奴先做得侍读,而后为侍诏,又进御史中丞,也算得一路清贵。又因梁丑奴为人谨慎小心,所以没有卷入延平年间那一场夺嫡乱局中去,是以到永兴帝即位后,梁丑奴有平安大长公主照应,先后迁为户部尚书中司侍郎,吏部尚书右丞,而后又升兵部尚书直至今日。论年龄不过四十出头,倒也好算历经三朝不倒,算是朝中老人了。
这回梁丑奴听着人来报李敦武去查归德将军高鸿手下空饷,倒是笑了下,因道:“护国公英雄了一世,只可惜折了长子,只怕老景堪虞。”又同来报信的人道,“怀化大将军是为国捐躯的,只看他的面儿,这事儿就别张扬了。”怀化大将军是李彰武死后追封,乾元帝虽未亲为祭,却也允了李皇后出宫一祭,也算是死后哀荣。
梁丑奴同人虽这样讲,到底知道虽皇后出自护国公府,却是膝下无子,又不得乾元帝青眼。而皇长子,皇三子都是高贵妃所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若是不出意外,太子之位十有八九就是皇长子赵景淳的。高贵妃为太子生母,日后太后也做得,要是叫她知道了今日护国公来查高鸿,自己知而不言时,只怕仕途也就到头了,所以过得几日,在高鸿常走的路上同他装了个偶遇。
既是偶遇,又是同殿为臣,且梁丑奴人物俊逸,谈吐优雅风趣,高鸿自然不会反感他。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两人就往街边的酒楼上吃了回酒,待得酒足饭饱两个出来,梁丑奴脸上自然是一派从容,高鸿脸上虽在笑,仔细看去,却是咬着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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