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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 完结+番外 (阿幂)


  赵腾原在出神,蓦地听着门前有人咳嗽,抬头一看,却见陈奉正缓缓走开,便将手中书卷搁下问门前军士道:“陈内侍过来作甚?”军士回道:“回将军,陈内侍许是经过,您瞧,他身上穿着便装哩。”赵腾唔了声,心上却是起了疑惑:陈奉便装从门前过,又咳得那一声,莫不是阿嫮那里有甚事?
  说来赵腾确是心系阿嫮,可他到沈如兰身边就是奉了乾元帝意思,因此不得不将沈如兰种种言行报与乾元帝知道。他虽早知沈如兰有个独女,却不知道沈如兰这个独女竟是这样一个人物。
  那时沈如兰正春风得意的时候,只因他看着朝中诸战将,护国公李源虽能征善战,然而年已老迈,虽有个世子在,到底年轻。少有历练。而余下诸人更是提不起,只以为过得数年,待得护国公告老,乾元帝更要启用他,是以雄心万丈。因赵腾昔日在战役中勇猛,颇得沈如兰信赖,常将他叫来在沙盘上排兵布阵。
  这日也是如此,沈如兰召赵腾往书房,拿着河西布防与他说话。赵腾幼遭家变,是以本就寡言,且他身上又有重任,是以更是寡言,故而书房中唯有沈如兰声音。正当沈如兰说着河西一支军队时,猛然听着书架后头有伶伶俐俐的女孩子声音道:“爹爹,您数数错了,是五千六百一十二位。”说着,就看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从书架后头转出来,黑黢黢的发,白生生的脸,身量儿纤细柔弱,穿着鹅黄衫儿,仿佛春日里才打苞的迎春花一般,几乎将书房也照亮了。
  赵腾要到沈如兰身边,自是对他身边人知道得清楚。知道这位沈将军发妻早丧,只留下一个女儿,乳名唤作阿嫮,今年将将十二岁。沈如兰素来将这个女儿看得爱逾性命,唯恐娶了后妻,这个孩子要吃苦头,竟而始终不肯续弦。如今沈如兰房中唯有两个通房服侍,且是早年灌过绝子汤的,是以膝下独得一女。如今这个女孩子口唤着爹爹,又在沈如兰书房出入,想来就是那位阿嫮了。
  沈如兰为人严肃,可看着阿嫮时脸上不禁带出笑容来:“你这孩子,好端端来我书房作甚,有外人哩。还不回去。”
  阿嫮听着沈如兰说有外人,方瞧见立在一旁的赵腾。她竟不似寻常女孩儿见着外人会得露出羞涩来,反把赵腾上下打量了回,转脸与沈如兰道:“相书上说,武将两边眼眉上生杀气,正高而有颧,所以当得征战。”说着抬手往赵腾一指道,“看他面容,眉骨高而有颧,双眼有神光,能应相书言,可不知杀敌几何?”
  沈如兰笑骂道:“瞧了本相书就来充先生,莫叫人笑话,还不进去。”阿嫮是叫沈如兰宠成的性子,哪里怕这个,反走进两步对赵腾又仔细看了看,两个双眼无意间一对,赵腾只觉着眼前的女孩儿年纪虽小,却生得一双妙目,黑白分明,神光乍离而合,似嗔似怒,若顾若盼,叫她专注看着,心上竟是一跳,不禁将眼光挪了开去,不想阿嫮忽然又道:“你目光游移,有心事否?”
  赵腾叫阿嫮这句一说,脸上腾地就红了,轻咳了声,将脸转了开去。沈如兰看着阿嫮实在不像,不得不过来将她拉开,阿嫮尤道:“我拿着他比一比那本说得可准不准,您做甚呢。”到底挣扎不过沈如兰,叫他推了出去。
  沈如兰回转身来方与赵腾笑道:“小女叫我宠坏了,一点女孩家样子也没有,见笑见笑。”赵腾忙道:“将军言重了,令嫒天真率真,毫不做作,是个好的。”说完这句,这才自知失言,脸上顿时红得透了。沈如兰起先倒也不怎么在心上,忽然看着赵腾脸红,心上倒是一动。
  沈如兰自知将女儿宠得太过,说得好是天真率真,实乃霹雳一般的性子,一点子不如她的意就要发作,偏她又秉性聪明,手段百出,回回都能叫人还手不得,是以家中那些堂兄弟姐妹们哪个也不敢来招惹她。这样的性子固然不能吃亏,可真要嫁出去,哪个婆婆能受得住?她又怎么肯委屈自家服侍人去。而当日赵腾报履历时,报得的是父母双亡,无有兄弟姐妹在世,乃是孤身一人。且沈如兰平日也看着,军中的儿郎们一个个远离家人,又正当青壮,多有往花街柳巷泄火的,唯有这赵腾,竟是绝足不往,竟是个干干净净的。
  虽说这些都是好处,可从前沈如兰并无放在心上,今日忽然听着赵腾初初见面就肯夸阿嫮,脸上又现红晕,分明是有些儿心动的模样,就把这念头勾了起来,又做个若无其事的样儿,旁敲侧击了番,听得赵腾果然无有什么成婚定亲故事,更是满意。
  因阿嫮爱往他书房来,沈如兰便常把赵腾叫了来,叫两个有意无意见一见。说来,赵腾原是惑与阿嫮娇花嫩柳一般样貌,相处之后惊觉阿嫮琴棋皆通,双手能书,能言善辩,颇有见地,若生为男儿,只怕也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渐至迷惑。
  只不待赵腾厘清自家心思,便有了西北夷狄之乱,而后情势急转直下,待得赵腾奉着乾元帝旨意将沈如兰出首之后,叫沈如兰一番怒斥,这才惊觉已是对阿嫮情根深种。
  
  第325章 再见
  
  待得赵腾惊觉自家深爱阿嫮时,已与沈如兰决裂,沈如兰自然不能将阿嫮许他,可说是万般皆休,赵腾心上恨悔无极,却也无可奈何。
  赵腾此人深有左性,认定了一桩事便不肯再更改,不然也不能为着替母伸冤,甘愿替乾元帝做耳目。又因着他对阿嫮有情且自觉愧对,这才冒险将阿嫮偷出,而后将她远远送走,好保全阿嫮性命,却忘了阿嫮的性子刚烈,哪里是肯忍辱偷生的人。
  因着阿嫮在赵腾心上真好说一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以看着阿嫮假冒谢玉娘潜回宫来,因怕伤着阿嫮性命,赵腾不得不替她隐瞒。而这一隐瞒,便叫阿嫮觑着空儿半是强逼半是求肯地叫赵腾为她解决了绿竹一家。赵腾做了那一回便再也回不了头,一回又一回地为着阿嫮出力。
  等阿嫮做得皇后,又诞下了乾元帝唯一的嫡子荣王刘景晟,赵腾以为只要等着荣王日后承继大统,沈如兰外孙坐得他刘家天下,与阿嫮来说,也算是大功告成。不想阿嫮不过省了一回亲就病得人事不知,赵腾唯恐哪一日阿嫮有个长短,可他又不在宫中,哪可如何是好,是以日日守在宫中,便是等到阿嫮苏醒,也依旧放心不下。正是这个时候,陈奉寻了他去,婉转告诉他,阿嫮想见他一见。
  赵腾听着这话,一时间百味杂呈,竟是说不出话来,想了好一会方道:“她要我做甚,只管说就是,好不容易才有今日,何必冒险。”陈奉听赵腾话默认了片刻方道:“你也知道她的脾性,并不是轻言历险的人,即要见你,必是有事要当面告诉,你预备着些。”说了叹息一声,走到门前将门打开,看着四周无人,慢慢地踱了开去。赵腾在原处立了会,直等着陈奉走得不见人影,这才自家走开。
  又过得数日,玉娘召见数位宗亲内眷,又以想见故人为由,使这些宗室夫人将当日乾元帝所赐的采女歇进宫来。
  乾元帝当日赐下的采女总共有五位,当中虽也有出色人物,可一个个的都颇为安分,并未生出什么故事来。便是那个曾有壮志的周蘅在金水伯府后院也没挣扎出头。
  说来那金水伯已是六十开外的人,年轻时尚且不耽与女色,如今更淡,常一个月也不能进后院一回,是以周蘅无宠无子,不过苦度岁月。若不是皇后这回提起,金水伯夫人几乎要忘了自家后院还有这样一个人物来,这才将周蘅喊到面前来,将她打量一回。见周蘅脸容消瘦,下颌尖尖,颇有几分楚楚之态,只一双眼,眼光捉摸不定,并不象个安分的,心上不禁警惕起来,便将玉娘宣召的话与她交代了,又吩咐道:“殿下虽是仁慈,可到底尊贵不同寻常,你须得自知身份才好。”
  周蘅虽是枯守后院与外界消息不通,可乾元帝废了前头的皇后李氏,将谢氏立为新后,这等大事,她也一样听说。一般是采女入宫,谢玉娘做得赫赫扬扬,威风凛凛的皇后,连带着家人也鸡犬升天;而她却不过是金水伯后院一个无宠的侍妾,两个的身份已是天渊之别。若是不听着玉娘宣召,这口气或许周蘅只能暗忍,可听着皇后宣召,周蘅便以为玉娘这是要在她们这些故人面前得意,心上的嫉恨怨毒犹如毒草一般蔓延开来。可在金水伯夫人手底下这些年,周蘅也知道这位柏夫人的脾性,最是严厉,只能忍气跪在倒,恭恭敬敬地道:“妾谨受教。”
  到得觐见当日,金水伯夫人按品大妆,携周蘅进宫觐见。再进未央宫,周蘅恍如隔世一般。而再见玉娘,周蘅只恨不能身不在人世。她见着金水伯夫人时刻小心翼翼,仿佛如履薄冰,而金水伯夫人见着玉娘,一般是个小心翼翼,十分恭敬,两下对比,周蘅更觉刺心。
  不想玉娘仿佛待她格外有情些,竟点了名问了她几句,直叫金水伯夫人对她侧目起来。周蘅就有些坐立难安,以为她从前与陈庶人私下交往的事玉娘知道了,是以故意难为她,好借着金水伯夫人的手将她除去,一时间心上十分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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