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在这二十来日里,孟姨娘先是同卫姨娘住着,时常不阴不阳地叹几句余姨娘如何可怜,死状如何凄惨,又哭几声云娘如何凄凉可怜,直搅得卫姨娘坐卧不宁,又不敢发作。待得孟姨娘搬回去,便又病了场,缠缠绵绵地一直不肯好,总拖了有一个多月,待得病好之后,身子比之往常更弱些,一些风也经不得,这是后话。
只说孟姨娘在卫姨娘处只住了五六日,因谢逢春恼了马氏行事昏聩糊涂,不肯往上房去,又耐不住寂寞,到底也喜欢孟姨娘小意体贴,索性就叫孟姨娘搬到书房去暂住,直把马氏气得砸了许多东西,自知理亏,不敢发作。
而余姨娘之死引起的麻烦又接踵而至,她失足跌死的消息有人传至到她叔叔余二狗耳中,来人还说:“你花朵儿一般的一个侄女给了他们家,就这样没了,你当叔叔的总该为侄女儿讨个公道才是道理!总不能就这样放了他们过去,可也太便宜他们家了。”
那余二狗是个贪财重利的,靠着侄女儿余桃花做了谢逢春的小妾,在庄上做着庄头,也算呼风唤雨,得意了这些年。这回侄女儿好端端地跌死了,又听了这样的话,自是觉着是发财的机会来了,急匆匆扯了几尺白粗布,在几个儿女身上,借了牛车,一路就哭到了谢府门前。
那人又教余二狗:“我知道你是个老实的,别一哄就跟着人进去了,吃多少亏都没人知道!总要大伙儿都知道了你的委屈,你才好说理。”余二狗心领神会,所以只在门前,令几个儿女跪着哭,又寻摸出了个破铜盆竟就在谢府门前烧起纸钱来,口口声声哭得是死于非命的侄女儿。
谢府在阳谷城也算得有名的人家,门前闹了这样一出,自然许多人围着瞧。那余二狗见看热闹的多了,抹了把脸,也不哭了,站起身来道:“各位乡亲,我那侄女儿是他们谢家正正经经摆了酒席抬回去的,统共不过七八年,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人,哪里这么容易就摔死了!分明是他们家不能容人!如今连个尸首也不给我们瞧,这是欺负我们庄户人没钱啊。”又是干嚎又是顿地,倒是个凄惨模样,也引得几个妇人陪着落泪。
谢逢春在内宅听了,气得头痛,又怕伤了自家名誉,累及玉娘参选,只得开门出来见他。
余二狗见谢逢春出来,嚎得更伤心了些,又上去扯住谢逢春衣裳要说法,谢逢春心中把死了的余姨娘,活着的马氏恨得咬牙切齿,可当着众人,也只得做个哀叹的模样:“我原也不余氏就这样没了,偏就是摔得不巧,撞到了头。我这里有县衙具结的文书在,再不能哄你。只是余氏总是服侍了我一场,又留下个女儿,我也不忍她死后她的弟妹们还要吃苦,总要照拂一二,才全了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
余二狗听着谢逢春这样,假惺惺抱着谢逢春哭了几声,假惺惺地道:“即是有官府的文书,那就我侄女儿命薄罢了。”又使几个孩子起来谢过姐夫照应。从来妾的亲戚只是妾的亲戚,同主家无关的,余姨娘的几个堂弟堂妹不好叫谢逢春姐夫的,无如谢逢春自己说错了话,就叫余二狗赖上了,到后来直讹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三十亩上好水田去,余二狗这才罢休。
三十亩地,一百五十两银子,对谢逢春不算个数目,只是余二狗在门前这么一闹,转天谢逢春就被叫去了县衙,叫天使陈康敲打了回。
陈康只说是本朝采选采女虽选自民间,可总要身家清白,这回闹成这样,显见得谢家内帷不休。内帷不修便是主母无能,有母及女,怕玉娘也有不足。谢逢春花了多少精力银子才将玉娘送到天使面前,自是不能就此打住的,只得赔了许多情,又额外送了五百两银子,陈康这才做出一副勉强的模样,将此事揭过。
谢逢春在陈康跟前卑躬屈膝,受了许多委屈,这口气怎么咽不下。自是迁怒在惹出这番事的马氏身上,对着她没个好脸色好口气,甚而说出了若不是玉娘记在马氏名下,就要将马氏休弃的话。
马氏气恨委屈已极,却不敢再同谢逢春闹,只向着心腹洪妈妈哭道:“我不过是想叫余氏同孟氏闹一场,也免得孟氏太过得意。哪知道会这样!”捶胸顿足,悔之不及,竟就病在了床上。
玉娘同孟姨娘听说,俱都欢喜。原来玉娘盘算着,这回她同孟姨娘这般一闹,是将马氏得罪狠了,日后翻身起来,别说孟姨娘要在马氏手上吃亏,就是她自己也不得安静,倒不如趁机叫谢逢春彻底厌了她,好叫她翻不过身来,才算是绝了后患。得了玉娘提点,孟姨娘在谢逢春跟前得宠这些年,手上自然有得用的人脉,悄悄使了人去寻了余二狗出头,叫谢逢春大大得丢一回脸,果然得计。不想好事成双,天使陈康也借机生事揽财,更是叫谢逢春恼马氏恼得厉害,连马氏病了也曾去瞧她一眼。
却说马氏这一病,不独出嫁了的英娘,月娘要回来探视,谢显荣,谢怀德兄弟两个也要问安,就撞着了玉娘在马氏病榻前伺候。谢显荣是从来把玉娘瞧不上眼的,连话也不同她说一句。英娘倒罢了,她是个与人为善的性子,还同月娘说了句辛苦。月娘有心寻玉娘的麻烦,只碍着马氏病着,万一谢逢春恼了,无人回护她,只得强忍。
唯有谢怀德,他是在家最久的,知道这桩公案,都是自己娘挑唆余姨娘同孟姨娘为难,才闹到如此田地,见着玉娘倒是有愧。谢怀德从来是个有些随性的人,在兄长姊妹跟前挥洒自如,唯独见着玉娘,许是从小不在一处的缘故,有些拘束,虽有心替马氏盘桓几句,到底开不出口,也只得罢了。
马氏直病到了玉娘启程去了州府这才起身,倒是避过了替玉娘收拾行李。也因没了她在一旁,孟姨娘更少了顾忌,在谢逢春跟前撒娇撒痴,哭哭笑笑地,哄得谢逢春在原先给玉娘防身的两千两银子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千两,打赏人的小银锞子也加了一倍,待到马氏知道,玉娘已过了州选,往京都去了。
第31章 进宫
大殷朝上自开国之后立下规矩,采女选自民间,凡年在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不论贫富官民,层层选拔,择面容姣好端丽者入选,以充后宫、太子东宫、诸皇子府,诸王王府等。选中的采女车载入宫,先充掖庭,而后择其中品貌出众的充实后宫,余下的再指往各处王府。
五辆载着采女的车架缓缓朝着太极宫驶去,采女们早经过训教,入宫首当谨言慎行,所以虽有二十余人,却是个个默不做声,只有车驾辚辚,眼瞅着到了太极宫门前。
玉娘在第二驾车上,与她同车的有个采女朱德音,倒是官家小姐出身,今年已十七了,生得白皙壮美,其父朱广珏为延平十九年二榜三十二名进士,如今做着国子监太学博士,虽官职不显,门下学生倒是个个出身显赫,不是国公子孙也是侯爵子弟,最差的也是三品大员家的子弟。朱德音自恃身份,就把商贾出身的玉娘瞧不上眼,上车时瞥见玉娘,脸上一冷,把下颌微微抬起,只拿着眼角瞟玉娘。
玉娘生得单柔,与朱德音相对而坐,更显得弱不胜衣,尤其朱德音一眼瞟过来时玉娘将身子微微侧转的模样,楞谁见了都是一副叫朱德音欺负了的模样。朱德音见她这样,心中恼怒,鼻子里哼了声,轻声嗤笑:“你做这个样儿给谁瞧呢,这儿可没怜香惜玉的人。”这话儿说得不免太过刻薄,哪里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倒像是市井人家的口吻。
玉娘素来不爱争口舌,垂目不语,倒是同车的另一个采女周蘅有些锄强扶弱的脾气,瞧不惯朱德音自高自大,见她又贬低玉娘,按着玉娘的手就道:“你。”
“你”字才出口车行忽然停住了,就听得宫门缓缓开启的声音。朱德音转头看去,只见太极宫宫门大开,里头走出个身着戎装的男子来,二十出头的模样,面目冷肃,黑甲外头罩着红袍,走动间袍角翻飞犹如火焰一般。
“赵大人这是休沐了?”阉人尖细的嗓音在车列边响起,内侍监福兴安在路边微微躬身,苍白瘦削的脸上堆满了笑。赵腾的目光从采女的车架上掠过,中间微微顿了顿,也不知道他瞧见了什么,冷肃的面容一瞬间似叫人从中间劈开一般,转瞬又恢复了常态,颌首应答:“福公公辛苦。”福兴安一甩拂尘,笑嘻嘻道:“奴婢等不过跑个腿罢了,哪比得上赵大人身负拱卫皇城重责,夙兴夜寐得,才是辛苦。”赵腾的目光又缓缓从采女的车列上掠过,倒象是车中藏着什么叛逆一般,又对着福兴安又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走开,步履却比方才缓慢了许多。
周蘅拍了拍心口,轻声说“这位赵将军杀气腾腾的”。一眼忽然瞥见玉娘脸上微微发白,以为她叫赵腾吓着了,就做换个若无其事得模样,低声笑道:“我听人说,这位赵大人手握皇城护卫重责,最受圣上倚重,日后只怕前程无量。”
朱德音砸京都一住了好些年,自然知道京中官员掌故,听着周蘅提及赵腾,就哈了声。玉娘转动眼眸将朱德音上下打量了回,微微一笑,竟是开了口:“是。”
相似小说推荐
-
至尊狂妃:腹黑域主请接招 (柒月狐妖) 云起VIP2016-01-17完结因身怀异能,她极品天赋被掩埋,废物的名声传遍整个大陆,却依旧轻描谈写地击败家族天才。 ...
-
帝宠天下 (六月离歌) 塔读VIP完结为了他,她浴血沙场,换来的竟然是他无情的毒杀。重生之后,她诛杀毒母,灭长姐,杀好友,诛渣男,把前生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