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果然进了承恩候府的门,进得门来,陶氏便扯着冯氏与梁氏哭,只说是:“娘娘宅心仁厚,满朝里哪个不知道呢?他李家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事,有今日的下场也是活该。我也不敢救女婿性命,只可怜我的外孙才多大,连话也不会说呢。”说着说着便往地上溜,要给冯氏与梁氏磕头,“两位夫人伸一伸手,便好超脱个孩子,也是宸妃娘娘与两位夫人的功德。”
冯氏与梁氏出来前都受过马氏教训,马氏这回倒是拎得清了,教训儿子媳妇们道:“护国公府那些黑心的,他们要害死玉娘哩!所幸老天有眼,没叫他们得逞。要是叫他们得了手,玉娘有个长短,我们日后可靠着谁去!这等生死大仇,赔几句情就算了吗?凭谁来哀求,一概不许答应!若有人纠缠不清,只管叫他们来寻我!看我不啐他们一脸!”
是以冯氏与梁氏看着陶氏这样,对瞧一眼,一起上来将她扶住,劝道:“父母俱在,这等大事,怎么轮得到我们做主呢?夫人这些话儿只管与我们母亲说。我们母亲是个慈悲的,不会不听夫人说话。”
听着冯氏与梁氏这几句,陶氏的脸上就有些变色。马氏自上回在女婿齐瑱处闹了场,得了个泼妇的名头。寻常贵妇几时见过这等人物,虽鄙薄冯氏浅薄无知,到底对她也生了畏惧,只怕言差语错的将马氏得罪了,她撒起泼来,一辈子的脸就要不成了,是以都避着马氏,这回却要求到她面前去,心中不免畏惧起来。
第219章 要挟
陶氏从前看谢家靠着女儿得了爵位,父子俱有体面,连马氏这样粗鄙无知的一个妇人都成了候夫人,得享尊荣,羡慕之余不免鄙薄。更有桩,陶氏将女儿嫁与了皇后的庶弟李演武,便与护国公家是姻亲,在她眼中,谢家的这场富贵恰是踩在皇后身上,是以看着谢家人又如何能顺眼。
也亏得马氏如今恶名在外,京中无人不知她泼悍,是以才没人到马氏跟前撩拨。连带着冯氏与梁氏妯娌两个在外走动时,瞧着她们的眼光中,除着从前的艳羡如今又多了些可怜,只道是:“便是有宸妃娘娘给的体面,有那样的婆婆在,多少好处都抵消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一个人忒顺遂了,瞧着他就有不入眼的,想方设法地要寻些他的不是来说说。可真要这人虽是一样的顺遂得意,其中却有一样或几样不足,瞧在世人眼中反有事难十全之叹,倒是好说了。
是以这会子听着梁氏道此事她们做不来主,陶氏倒是不疑问。可听着救女儿要去求马氏,陶氏一时有些踌躇,可一想着爱女与外孙下在大狱,正受磨折,日后还要身首异处,心上便刀割一般地疼,是以虽厌恶惧怕马氏,到底还是咬牙认承了,与冯氏与梁氏道:“请二位夫人引路。”
冯氏与梁氏两个飞快地对瞧一眼,引着陶氏到了马氏所住的正房端寿堂。
端寿堂门前站着四个小丫头,都是十三四岁年纪,做一色打扮,看着冯氏与梁氏过来,齐齐请安:“世子夫人万福,二少奶奶万福。”冯氏点头道:“夫人还睡着么?”
她这话一说,陶氏心上就咯噔一跳,只怕小丫头开口就说:“夫人还没醒哩。”若是她们说了这样拒客的话,可等不等呢?若是等,又要等多少?没等着陶氏担心完,就看着左手边一个圆圆脸儿的小丫头笑道:“回世子夫人的话,夫人醒了。”冯氏笑道“那你进去同传一声,通议大夫之妻陶氏淑人求见。”
小丫头轻轻脆脆地答应声,圆圆地大眼朝着陶氏就看了过来,先是上下一溜,又在她脸上一转。说来这小丫头此举甚为无礼,可陶氏这时满心都在如何哀求马氏上,对着小丫头的神色视若无睹。好在那小丫头也不过瞧了瞧也就进去了,片刻就走了出来,这回脸上带了笑了,向着陶氏蹲了蹲身:“陶太太,夫人请您进去。”
冯氏与梁氏两个听着这句,便推着还有事要料理,只叫陶氏一人进去。陶氏见冯氏梁氏两个托词走开,知道这冯氏与梁氏不肯牵涉到是非里来,也是她们的乖觉处。可自家却是来求人的,陶氏只得硬着心肠进了端寿堂正堂。
堂上正中主位上坐着个四十余岁的夫人,梳着圆髻,勒着五福连珠的抹额,插着点翠挂珠钗,指肚大的明珠直垂到鬓边,面目生得寻常,说不出甚好看来,可也不丑,倒还好说有些慈眉善目,正是承恩候夫人马氏。
论起身份来,马氏是承恩候夫人,以大殷朝品秩论,承恩候为二品爵,散议大夫是四品;若是以实情来说,陶氏是来求人的,总是低声下气些。无论怎么讲,陶氏都要与马氏见礼,是以陶氏忍羞带愧地到了马氏面前,敛袖一福:“隋陶氏见过侯夫人。”
马氏把陶氏打量了眼,哼了声道:“我一商户出身的悍妇,连同你们一处都是玷污了你们一肚子的书本子,哪里当得起你们这些书生娘子的礼。”这话是从前京中贵妇们私下对马氏的考评,其中陶氏因是护国公家的姻亲,与承恩候府是天然的对头,虽不曾亲自开口说这话,可也应承过,这是听着马氏自家提起,脸上顿时红赤,尴尴尬尬地站起身来,揉了揉手上的帕子,到底还是憋了句话来:“夫人是有大后福的人,福大量大的,想来不能计较这些无心之言。”
马氏本就要寻陶氏的短处,好撵了她出去还不叫人说嘴,是以自家先提起叫人背后嘲笑的话来。若是陶氏能拉下脸赔个不是,以马氏手段的粗浅,反倒是骑虎难下。人都赔罪了,马氏再纠结不放叫人知道,反而是马氏的不是了。
只可惜陶氏以宸妃的心胸手段来衡量马氏,只以为能教导出千伶百俐的宸妃的马氏,再粗鲁也不是个蠢人,便先奉承了马氏几句,以为马氏必然不好再揪着不放,却忘了马氏实则是市井出身。市井妇人哪里管什么“后福”管什么“有心无心”你即得罪了我,若不认真认错,休想接过去。且市井妇人吵架时的声口,远较贵夫人们直白犀利。从前马氏是叫谢逢春压着不许生事,如今陶氏自家送上门来,马氏怎么肯放她过去,当时便是一拍手,哈哈了两声,道是。
“量大福大的所以不能计较你们的无心之言,要是计较了,是不是就没福气了?!果然是书生娘子,好钢口哩!不过一句话,就将我们这些没念过什么书的顶在山头上下不来哩!”
陶氏没想着马氏竟也有个好口齿,一下就楞在那里,脸上红红的,眼中满是眼泪,把个帕子捂着脸道:“夫人您也是当娘的,也该着知道当娘的心。可怜我女儿才生着儿子不满一年,母子俩就要丧命,她是我心上掉下的肉呀,我怎么能不心疼呢?且男人家犯的错儿与女人家有什么相干哩?我也不敢求夫人旁的,只求夫人口中超生,与娘娘提一句。不敢奢望赦我女儿与我外孙无罪,只求保得他们一命,流放也使得,终身拘禁了不叫出来也使得。若是不能保住两个,只保一个也好。我,我,妾定当为娘娘与夫人立长生牌位,日日焚香祷告,求上苍保佑娘娘与夫人长命百岁,永享富贵。”
马氏听着陶氏这几句,哼了声道:“我倒是想帮你咯,只可惜我等闲不进宫,见不着宸妃娘娘呢。”
陶氏见马氏不肯吐口,到底救女儿外孙心切,便将人教他们的话拿来与马氏道,只说是:“夫人当真见死不救吗?如今皇后已废,以圣上对娘娘的爱惜,娘娘封号也是早晚的事儿。要是叫人知道娘娘连着还在吃奶的孩童也不肯施舍一点子怜悯,日后母仪天下,怕是叫人不服气哩!”
马氏听着这几句,冲冲大怒,指了陶氏道:“这些话儿,你尽管与圣上当面儿说去,与我可说不着!”当时就要命送客。便是这时梁氏抢步进来,将马氏一扶一按,笑道:“母亲息怒,想来隋淑人也是爱女心切,一时口不择言,并不是威胁母亲的意思。”说着又对陶氏递出个眼色来。
与隋磐支招的人道是:“宸妃若是不想做皇后,她又何必将皇后踩下去。且如今她也将人都得罪了去,她只有做了皇后,她的儿子日后做得太子皇帝,才好保她得个善终。宸妃有个善终,才能保得谢家富贵,是以宸妃与谢家这时也怕物议。你们这时求上门去求她们伸一伸手,宸妃若是不想得个心狠手辣的名头,说不得就要抬一抬手。若是她们肯了也就罢了,倘或他们执意不肯抬手,你们将他们见死不救的名头宣扬一回,也有他们的亏吃。”
因有这话在,陶氏才忍羞带耻地来恳求马氏,情急之下又将话说白了,不想马氏不独不愧,反翻做大怒,竟是要将她赶出去,便是她出去后能将马氏这番恶形恶状宣扬番,她的女儿外孙子也活不成,又有什么益处,陶氏就有些懊悔,正要认错,不想谢二奶奶抢进来,先将马氏安抚住了,又替她将话周全了,一时间心上十分感激,忙道:“二奶奶说得是,我一时情急满口胡说,有口无心,还望夫人海涵,不要与我计较。”
自从在齐家,马氏叫梁氏降服住,回来与谢逢春与谢怀德父子哭诉梁氏无礼,不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中,不想谢氏父子都道梁氏做得好消弭了一场祸事,还将马氏禁足了段时日。自那以后,马氏见着梁氏就有些儿心虚,不敢怎么摆婆母架子。这时叫梁氏一扶一按,火气顿时降了些,顺着梁氏的手势坐下,扭脸与梁氏道:“你也听着她自家的话了,并不是我与她过不去哩。我若是和她过不去,又怎么肯见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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