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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 完结+番外 (阿幂)


  李源在书房坐了半日,又与幕僚商议了好一回,终于写了一本送了上去。这本自不是为他剖白,更不是替李皇后喊冤,却是直指玉娘出身有诈,直言道是:唐氏归家曾言及昭贤妃酷似沈如兰之女沈昭华,而唐氏又见过昭贤妃母亲,母女两个全无相像之处,虽有孔子阳虎之例,可这等例子又有多少?万一此即是彼,那昭贤妃进宫是为什么?老臣左思右想,心不能安,故此奏明圣上,已备万全。
  乾元帝看着这本奏章时,玉娘正在惯例地在一边磨朱砂,乾元帝立时将奏章合起来,靠向椅背将玉娘仔细观看。玉娘心上挂着事,叫乾元帝这般赤果裸地盯着,磨朱砂的手不由一顿,又抬头对了乾元帝一笑道:“圣上这么瞧着妾,倒是叫妾心慌。”乾元帝探出手去抓着玉娘的玉手将她往怀里一扯,托起了她的脸细看了会,微笑道:“你慌什么?莫不是怕我?”
  阿嫮去时是一十五岁,容颜尚稚,身量未足,仿佛是才打苞的花骨朵,而玉娘进宫,虽履历上一般是十五岁,其容颜已初露艳色,身量高挑,这几年也未再长身量。再者乾元帝也是见过谢氏诸人的,玉娘的容貌确与谢逢春、马氏全不相同,便是谢显荣与谢怀德弟兄,与玉娘也无相似之处,当时乾元帝还笑说这是民间说的歹竹出好笋。
  可那是在没起疑心之时,一旦起了疑问,这些似是而非的都成了疑窦。
  乾元帝仔细看着玉娘,若玉娘真是阿嫮,在他身边这几年,她当年可是说过:“他就不怕睡着了我给他一刀吗?”她要动手,自家早死过多少回,为什么她不动?或是,或是她瞧上的是后位?是要叫沈如兰的外孙子做他大殷朝的皇帝?
  可玉娘与阿嫮酷似,李氏头一回见着玉娘时便该知道,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在此时?莫不是李源这老儿知道了他已下旨查他,为着混淆视听,故意说这些话来扰乱,好浑水摸鱼,脱出身去?
  依着乾元帝的本心不愿意疑玉娘,只怕错怪了玉娘,伤了玉娘的心。可,可玉娘若是阿嫮呢?那景明之死,与她有没有干系?这回的“窥测帝踪”是不是她的手笔?从前举凡种种,都是她的作态?
  乾元帝从前喜欢阿嫮,就是喜欢阿嫮骄傲刚烈,轻易不肯低头。可这样的性子,如今是委曲求全,哪一日她做得皇后乃至太后,照着前些日子她的举动,怕就是吕雉第二,刘氏子孙恐无遗类。乾元帝思虑再三,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手上依旧托着玉娘的下颌,逼得玉娘不能转过脸去。
  玉娘叫乾元帝这样看着,心上跳得厉害,脸上依旧做出个茫然地神色,笑道:“圣上莫不是不认得妾了?”乾元帝这才微微笑道:“朕瞧着你仿佛有些眼熟。”
  自玉娘得宠,乾元帝已很久不在玉娘面前自称朕了,这时忽然将这个字说出口,玉娘全无防备,心上仿佛叫人重重一击,顿时将眼睛睁大了,强笑道:“妾也觉着圣上亲切。”乾元帝道:“就只亲切吗?朕以为你对着朕有别样心思,所以哄着朕。”
  这是乾元帝查着这回不关护国公父女的事,疑心在她身上了?还是,还是哪里出了问题。玉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乾元帝合上的奏章。
  他是看完这本奏章才变了颜色,上面写的是什么?又是哪个递上来的?
  乾元帝见玉娘将眼光一动向奏章,知道玉娘必是有事瞒着他,不然不能是这副模样,心口仿佛空了一般,将玉娘的脸放开,在她脸上轻轻一摸,叹息道:“你回去罢,这几日朕就不过来了,不用等朕。”
  玉娘眼中慢慢地凝了泪,又瞧了那奏章一眼,从乾元帝怀中站了起来,转头走了开去,临到殿门前,又回头瞧了眼乾元帝,睫毛微微一颤珠泪滚滚而下,瞧得乾元帝心上不忍,只的将脸转了开去。
  从前玉娘只一落泪,乾元帝便要屈从,今日竟是转过脸去,玉娘便肯定出了事,当时也不做停留,迈步出去。才出得温室殿,酷烈得西风卷来,吹得玉娘几乎站不住。如意过来将玉娘扶住,轻声道:“娘娘仔细些。”玉娘按着如意的胳膊,轻声道:“你师傅呢?”如意道:“师傅有差使哩。”
  玉娘点了点头,放开如意的手,就要迈步,秀云上来道:“娘娘,肩舆备着呢。”玉娘瞧了眼肩舆,却是不坐上去。
  
  第205章 狠手
  
  从温室殿往合欢殿路途颇远,又时值冬日,这一路走回去,若是冻出个什么来可怎么好,秀云等苦劝了回,见玉娘不肯坐肩舆,只得抬着肩舆在后跟随。玉娘借着走回去的这一段,将她服毒苏醒后的事,细细梳理了回,自觉并无多少疏漏,这才略略放心。
  只是乾元帝说了不来,便是真的不来,一连几日都没往合欢殿去。未央宫上下都拿眼盯着合欢殿呢,见乾元帝不往合欢殿去,人人心思浮动起来,可要说昭贤妃失宠,倒也未必,乾元帝虽没去合欢殿,却也没往别处去,更没召人侍寝,只一个人在温室殿住着。
  说来从前高贵妃得宠时诸妃嫔们还能分些甘,可自从昭贤妃得宠,直将乾元帝霸得一丝不漏,诸妃嫔们哪有不怨恨的,这会看着两个不喜欢了,好比喜从天降一般,往温室殿前走动的,送吃食的,可说是络绎不绝。唯有昭贤妃,莫说人了,就是茶也没来送一盏。起先乾元帝还会问一句,过得两日竟是问也不问了,只他这里不问昭贤妃如何,旁人送来的也一概不接,未央宫中直闹了七八日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期间有乾元帝指与玉娘请平安脉的那楚御医来回,说是昭贤妃已有两回的平安脉不叫请了,原是依着惯例,玉娘是三日一请平安脉的,可自乾元帝不往合欢殿去,玉娘便不叫楚御医摸脉,头一回还能进去问一问起居,瞧一瞧脸色,这回去,连着合欢殿的门也没叫楚御医进,楚御医无奈,只得来回乾元帝。
  乾元帝听着这话知道这是恼了,略迟疑了回,道是:“你过去只说是朕的话,问她是不是自承有罪,不然就老实叫你请脉,拿着身子做乔算什么。”楚御医听着这话,额角不由沁出了些冷汗来,暗道:“你俩个耍花腔何苦拿我做伐。”心中虽有怨怪,还得领旨再往合欢殿去。
  又说玉娘知道乾元帝疑了她,她是心上有病的,哪能不疑虑,只摸不透到底是乾元帝疑心着“窥测帝踪”是她的手脚还是疑心着她的来历,那封不叫她看的奏章又是出自哪个的手笔,只一时间又哪里猜得透。
  玉娘揣摩着乾元帝性子,知道若以她这几年在乾元帝眼中的性子,若是太安分了只怕要落个心虚的考评,索性不叫楚御医请脉,也好试一试乾元帝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待得听着楚御医忐忑不安地将乾元帝的话复述了,玉娘心头微微一松,知道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只当着楚御医的面依旧露出委屈的模样道:“圣上若是以为我有罪名,只管发落就是,何苦这般作弄我。”到底还是叫楚御医请了脉。
  楚御医请了脉脸上就现了些迟疑的神色,将昭贤妃看了两眼,细问道:“娘娘这些日子身上可有异样?饮食如何?”玉娘想了回,道是:“晚上不太能睡,饮食如常,旁的也没什么。”楚御医听着,又道:“睡眠补神,娘娘便是谁不着,也要在床上多躺躺,身子到底是娘娘自家的,若是伤着了,可没处后悔去。”玉娘听着这话,眼圈儿一红又忍住了泪:“知道了,你去回圣上罢。”楚御医退到殿外,又叫了金盛与珊瑚说了回话,这才往温室殿复旨。
  见着乾元帝,楚御医将昭贤妃的症状回了,竟是个滑脉。虽滑脉主妇人妊娠,可七情郁结,肺脾郁结也可致滑脉,因滑脉时日尚浅,一时也难明辨,总要过些时日才能确诊。楚御医又道:“圣上,娘娘禀赋柔弱,受不得磨折,纵真是滑脉,这般心思郁结,也难保母子平安。”
  自玉娘产育景琰之后,乾元帝一直想着玉娘再怀一胎生个儿子出来,到时无论母以子贵还是子以母贵都是个说头,可喜讯久久不至,偏在此时仿佛有了消息,乾元帝听着这话,也不知是喜是忧。接着李源奏章之后,乾元帝次日便遣了密使往阳谷城查谢家底细,不过七八日,那密使只怕还未曾到阳谷城,他要这会子去了合欢殿,若是查实玉娘确是玉娘,自是个皆大欢喜。可若玉娘是阿嫮,他这会子就过去了,日后可还怎么放得下脸来!难不成就将错就错?可她那样当他傻子哄。如何忍得。若玉娘是玉娘,这一胎无论男女都是好事儿;可若玉娘是阿嫮,是个女儿也就罢了,是个儿子,日后若是起了什么心思,又怎么了局?
  乾元帝这几日也算是进退维谷,想起玉娘的娇婉柔弱就放心不下;可一想着“妾身不明”心肠又硬了几分,却不忍去瞧玉娘,只怕叫她一哭就移了心肠,只与昌盛道:“你去合欢殿走一回,瞧瞧怎么样了,叫金盛他们留意了,有个什么就宣御医。再与昭贤妃说,叫她安心静养,若她是无辜的,朕自不能委屈她。”
  昌盛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可圣上这幅模样分明是起了戒心偏又狠不下心肠,便亲往合欢殿走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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