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被隐月带了下去,房中仅余她二人。
绯雪轻轻握住墨鸢的手,无限感慨地问道:“这几个月,姐姐去了哪里?可知我有多惦记?”
墨鸢眼眸轻闪,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温柔含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些日子,姐姐一直躲在什么地方?可把定王急坏了。”绯雪不忘替宇文拓博说句话。并非言过其实,墨鸢这一‘消失’,宇文拓博的确似惊弓之鸟般地急个够呛。
“他活该!”
墨鸢语气虽是轻描淡写却不乏怨怼之意。当初若非他一意孤行,她也不必要出此下策。分离这几个月,他心急如焚,自己又何尝不是被思念所困。尤其被她带在身边的女儿每每因为想念父亲而哭闹不止,让她好生心疼。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心中的仇念恨意所驾驭,进而做出令先祖‘蒙羞’,令定王府百年清誉付之东流的事。何为‘定’?定之一字,意为‘安定’,是对天下安定、百姓安居的美好祝愿。
接下来的时间,绯雪对墨鸢讲述了她们各自的身世。当墨鸢听到,绯雪竟是与她血缘相系的亲表妹时,讶然之色尽显于眉目之间。然而,绯雪却注意到了:让墨鸢惊讶的仅是自己身作她表妹的事实。对于墨鸢的娘还有一个双生姐妹之事,墨鸢则表现得极为平静,仿佛早已知晓。
事实上,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世,她确早已知晓。皇祖母临去前,曾把她叫到卧榻前,与她促膝长谈了许久,虽然皇祖母更想做的是把这个秘密彻底的隐下来,唯恐消息一走漏,墨鸢同宇文拓博这两个孩子会受到伤害。但与此同时,她又觉得这两个孩子有知晓真相的权力,这才将那经年往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了墨鸢知晓。墨鸢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将这个‘秘密’分享给宇文拓博,是因为她担心得知了当年祖父身亡的真相,夫君会不顾一切地想‘报仇’……
意料之外的亲人相认,让墨鸢激动莫名,久久握住绯雪的手,泪流不止。
良久,待心神稍定,墨鸢思起绯雪犹在月中,便关切地询问起了她的身体状况。只听说了绯雪临盆产子,对于过程的凶险墨鸢却一无所知。故而当绯雪提到过程的艰辛时,她当即,她不禁暗自庆幸:总算绯雪能够逢凶化吉。
这时,隐月领着张妈妈、崔妈妈两位乳母各抱着一个孩子走进来。因孩子们犹在月中,唯怕他们被风吹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待到两位乳母走到近前来,墨鸢忙不迭掀开包裹的小被去看。目光触及到两张粉粉嫩嫩的小脸,一颗心瞬间融化。
已过去十几日,孩子们的小脸逐渐长开,不再像刚出生时黑黢黢、皱巴巴的一团,五官也逐渐明朗起来。
“长得像你。”
墨鸢一边看,一面笑说。只觉得两个小家伙的鼻子和嘴简直是同绯雪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像极了她。不过这眼睛嘛……活脱脱就是夏侯容止的翻版,有一种浑然天生的灵秀妖娆。可以想见,这两只日后长大了,又会碎了多少姑娘家的心。
正想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奔走的脚步声。率先推开门跑进来的是闻仲,气喘吁吁的,不等气息喘匀,就激动莫名地冲着绯雪说道:“少夫人,皇、皇上来了!还有定王!”
绯雪了然地勾唇一笑。想来,是定王得到墨鸢姐姐在京都出现的消息,就紧忙着赶了过来。至于小皇帝嘛,估计是奔着两个小娃来的。
“快请皇上、定王去正厅,吩咐奉茶。另外,少爷那里通知到了吗?”
“少爷有要务在身,出府半晌未归,这可如何是好?”闻仲犯了难。皇上和定王乃天家贵胄,身份何等尊贵。如今屈尊降贵地莅临他们府上,本该好好接待才是。偏偏少爷这会儿不在……
绯雪与闻仲的考量是一样的。哪怕明熙口口声声地唤她‘娘’,他们平素的相处也与普通母子无异,可明熙的身份毕竟是‘一朝天子’,容不得半分闪失。否则,就算明熙不说什么,外头也总会有那么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说些有的没的,他们夏侯府可就成了‘众矢之的’。
“仲伯,你且先去安排,我更衣就来。”
“可是少夫人您的身体……”
“不碍事。我镇日躺在床上,也实在憋闷得很,只当散心了。”
片刻之后,待到穿衣妥当,绯雪与墨鸢相视一眼,有志一同地迈开脚步往外走。到了门口时,绯雪想起什么,转过头来吩咐两位乳母:“你们也跟上来吧。”明熙小孩儿心性,必然要吵着见两个娃娃。
“是!”
彼时,夏侯府做待客之用的花厅里,宇文拓博一改往常稳若泰山、处变不惊的姿态,隐隐有些坐立不安的局促。就此端起茶来要喝,却都不知为何地又将茶盏放下,从神情不难窥探出一丝急切与焦虑。
宇文明熙倒是四平八稳地坐在正中主位,因个子小,脚够不着地面,两条腿一荡一荡的,如打秋千一样。到底是小孩子,耐性有限,每隔一会儿就忍不住催促地问:“怎么还不来?”
就在他又一次张口要问的时候,他殷切期盼的人终于姗姗出现在了花厅的入口。
“娘~”
随着这一声兴奋的叫唤,他跳下椅子,飞奔过去。本以为他又是奔着绯雪过去的,谁知……
“快让我看看弟弟,快让我看看弟弟!”
宇文明熙站在张妈妈身前,由于身高的局限,即便是蹦起来也难见被乳母抱在臂间的婴儿。无奈,唯有叫乳母把身子弯低一些。
而另一边,宇文拓博的双眼则紧紧胶着在墨鸢身上,凤眸潋滟,有激切狂喜的光影闪动,热烈得几乎要烧灼人的眼。终于情难自已地奔上前去,丝毫不顾有多少人在场、多少双眼睛在看,长臂一伸,便不由分说地将她收纳入怀,声音低哑,隐隐夹杂夜风轻微扫过带起的轻颤。
“你终于回来了!”
这边,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墨鸢也不可遏制地红了脸,手抵在他胸前作势要推开他,宇文拓博却是不依。无可奈何的墨鸢只得压低了声音嗔道,“这么多人在看,要抱回家去抱。”
这句话无疑给了宇文拓博莫大的鼓励,他几乎等不及地揽住她就要往外走,却被墨鸢没好气地掐了腰一下。
这人真是!绯雪生子,他眼下又来到人家府上,怎么能连句祝福的话也不说就惦记着离开?更何况,绯雪可是他们的妹妹,更加怠慢不得。
被爱妻‘要挟’着,莫可奈何的宇文拓博只得暂时留下。没用上多久,楚离也跑来凑热闹,与得了消息的夏侯容止一起进入厅中。
闻仲丝毫不敢怠慢,早已吩咐灶房备了最丰盛的佳肴。难得聚首,他们同坐酒桌前,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怎个快意了得。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宇文拓博,多喝了几杯,他的话也跟着多了起来,居然‘胆大包天’地教训起小皇帝来。
“你,给我好好跟着御史大夫学习治理国家之道。我只给你三年时间。这三年,我身负摄政之职,理当为你为锦朝鞠躬尽瘁。不过三年后,可就要靠你自己了。”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在场的,除了年幼的宇文明熙,俱是听懂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宇文拓博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无意染指皇权,权摄朝政也不过是暂时之举。待到来日宇文明熙能独当一面,他就会退居幕后,做个只看风景无心政事的‘闲人’。
绯雪低头喝了口汤,状似漫不经心,实际对定王此举却是深深的认同。眼下时局混乱,迫不得已,老皇爷等几位宇文皇族中资历老地位高的人只好同意宇文拓博上位,以稳定动荡的朝廷。然则,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对宇文拓博就百分之一百的放心。
以宇文拓博的能力,全然可在朝中呼风唤雨,甚至于染指那把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宝座。但宇文拓博到底非皇家血脉,前段时间又发生了他自占云州为王的事……老皇爷也好,其他的皇室中人也罢,不可谓不担心前路未卜的大锦皇朝。
就不知,宇文拓博今日酒桌上这一席话,能否平定他们心中的不安与焦虑……
酒桌上,夏侯容止多喝了几杯,是被闻仲搀回房间的。
绯雪命人打了盆水来,夏侯容止只当她是要给自己擦脸,心中陡然腾起一丝暖意。熟料,绯雪竟端起整盆水,出其不意地朝他兜头泼了过去。
夏侯容止周身激灵灵一颤,这下倒是酒醒了大半,实际根本也未喝醉,不过是他耍了个小小伎俩罢了。可惜,这小小的算计还是未能逃过绯雪鹰隽一般锐利的双眼。
“你生气了?”
被泼了满身的水,夏侯容止丝毫的不满也无,反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询问爱妻。
这边,绯雪坐到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雪亮森然的目光只看得他隐隐有些毛骨悚然。
“我不该生气吗?”他竟敢背着她打孩子!!!儿子那么小,他……简直可恶!
夏侯容止自知理亏,讪讪然地扯了下嘴角,仍试图辩解:“男孩子就该严厉地管束才对。”
绯雪嘴角抽搐了下,倍感无语地咬牙道:“他出生还不到一个月,是个只懂得哭的奶娃娃,你不觉得现在就管束太……早了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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