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大老爷却也是为了明日益阳长公主府的女儿宴叫她来的:“……显阳侯府虽显赫,盛京城内比显阳侯府显赫的人家却比比皆是,你年纪也还小,明儿千万记得别强出什么风头,省得冲撞了谁,大舅舅固然会为你出头,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蕴闻言,就知道大舅舅定也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只不好对自己明说,所以只能侧面提醒自己,自己年纪是小,被选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运气就那么糟糕呢?
也只有真正的亲人,才会因为这万中之一的可能,便会为她着急,为她忧心了。
顾蕴装作不知道平大老爷的担忧,乖巧的应了:“大舅舅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谨慎,不会出任何岔子的。”
平大老爷想到外甥女儿一贯沉稳,且年纪的确小了些,料想上头的人也不至于做得这般难看,心下稍松,又叮嘱了顾蕴一番,眼见自己的长随已在外面探了好几次头了,想起自己约了同僚在外面应酬,不能再耽误下去,只得同顾蕴一道出了门。
次日,便是三月三女儿节了。
一大早顾蕴便起来了,洗了个澡后,却并不盛装,只穿了件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的妆花褙子,下面是豆绿色的挑线裙子,梳了双螺髻,戴了几朵珠花便欲去祁夫人那里。
急得如嬷嬷忙拦住了,道:“小姐也打扮的太素净了,裙子也还罢了,这褙子的颜色也太素了些,要不换那件玫瑰红的?头发也换了罢?小姐的头发又多又密,而且小姐个子高,可以梳其他大姑娘才好梳的发髻了,就梳个朝云髻,戴两支步摇罢?”
小姐难道不知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吗,打扮得这般素净,原本有十分的颜色也要大打折扣了,可这世间的人,又有多少不是以貌取人的呢?
顾蕴不知道怎么向如嬷嬷解释自己如此打扮的用意,便也不解释,只笑道:“我年纪还小,今日不过是陪几位姐姐去凑凑热闹罢了,二姐姐与三姐姐才是主角儿呢,我抢自家姐妹的风头有什么意义?”然后不再多说,带着卷碧去了朝晖堂。
就见顾菁与顾苒早在祁夫人屋里了,姐妹二人一着浅紫色折枝花杭绸褙子,一着湖水蓝西番莲妆花褙子,也都打扮得颇素净,想是顾菁与顾苒支的招,不过顾苒原本也不是个好打扮的人。
祁夫人上下打量了顾蕴一番,点头笑道:“蕴姐儿这样打扮也很好,任何事只要与你有关,我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说着,顾芷带着丫鬟来了,穿了件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梳了倭堕髻,戴了赤金步摇珍珠发箍,还淡淡的描了眉敷了胭脂,打扮得出人意料的隆重与华丽,衬得本就颇有几分姿色的她越发明艳动人起来。
祁夫人脸上的笑一下子淡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拿眼看顾菁。
顾菁便笑道:“三妹妹今儿个打扮得可真漂亮,只我们今日是去长公主府做客,不知道多少千金贵女会出席,我们如何能抢了主人家和其他客人的风头,且回屋换一身素净些的衣裳来罢,带的衣裳也要素净些的,我和二妹妹四妹妹等你。”
顾芷进屋后,见姐妹们打扮得都很素净,显然顾菁昨儿夜里特地打发人过去与她说明儿自己和顾苒要穿什么,不是为了怕她抢了她们的风头,而是真的一开始就打算这么打扮。
话说回来,大姐姐与二姐姐都是嫡女,只这一条,已注定无论她打扮得怎么出挑,也抢不了她们的风头去了!
反观自己,打扮得如此隆重如此华丽,看在别人眼里,岂非要说自己摆明了想抢嫡出姐妹们的风头?又如何能怨别人这么想,嫡小姐们都打扮得那般素净,偏自己一介庶出打扮得这般出挑,难道这不是自己自知身份比不过姐妹们,想从其他方面压姐妹们一头吗?
顾芷已是满心的不自在,谁知道顾菁竟当面把话挑明了,让她立刻回去换一身衣裳。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既觉得难堪,又觉得有几分如释重负,这下好了,姨娘再不能逼自己了,大姐姐亲自发了话,连父亲尚且要给大姐姐几分颜面,何况姨娘?
因忙小声应了一声:“是,我这便回去换衣裳,劳大姐姐二姐姐与四妹妹再等我片刻。”却行退了出去。
祁夫人这才揉了揉眉心,问大女儿:“我不是让你事先提点你三妹妹几句吗?”
顾菁也抚额:“我何尝没提点过她,我昨儿夜里还特地打发丫头去与她说,今儿我和二妹妹都会穿什么呢,料想她也不至于糊涂到这话都听不懂,谁知道她就真听不懂呢?”
素日三妹妹也不这样啊,别说知道她和顾苒要穿什么了,就算不知道,也尽量往素净了打扮,绝不抢她们姐妹半点儿风头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祁夫人摆手道:“罢了,她既已回去换了,此事也就不必再提了。”
心里却在冷笑,必是宋氏在背后弄鬼儿,撺掇了顾芷来的,其目的不外乎是想借此机会让顾芷攀上一门好亲事,也省得将来自己这个做嫡母的,万一面甜心苦,将她许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人家可如何是好?
哼,果然丫头就是丫头,再怎么抬举也上不得高台盘,也不想想,一样都要出嫁妆,庶女嫁得好了,也能给她的儿女们添助力,她何必非要去做那个恶人,难道做了恶人,就可以不出嫁妆,就可以不忍着恶心教养庶女了吗?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还不如将心态摆正的好,果真将来顾芷出息了,难道还能叫她宋氏母亲,她的儿女也能叫宋氏外祖母不成?!
再说顾芷红着脸回到自己屋里后,虽因她心里已有某些想头,是以对今日的女儿宴并不甚上心,只却不过宋姨娘坚持,才不得不打扮得那般华丽,到底是被当众扫了脸,仍觉难堪的紧。
不免洒了几滴泪,才在自己的丫头催了几次后,忙忙换了件葱绿色的妆花褙子,发髻来不及现梳了,便没有散开,只将发箍和步摇取了,换成了珠花,复又去了前面。
抱月阁一共三个小院,顾菁自然住了最中间的,顾苒便住了东小院,顾芷则住了西小院,离姨娘们住的屋子也最近,当初为了祁夫人这个安排,顾芷与宋姨娘还暗自喜幸了好久,如此娘儿们间要传个话什么的,也更容易了。
彼此既隔得这么近,自然是这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那边立刻就知道了,所以顾芷前脚才离开自己的院子,宋姨娘后脚便已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当着丫头婆子们,面上不敢表露出丝毫来,心里却早已咒骂起祁夫人来,你的女儿就是宝,我的女儿就是草,好容易出个门,却连穿什么戴什么你都要管,惟恐我女儿抢了你女儿的风头,惟恐我女儿结了一门好亲事去,你的心也未免忒歹毒了,回头见了侯爷,我不狠狠告了一状,让侯爷知道你这个人人称道的嫡母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我再不活着!
经这般一耽搁,顾菁顾蕴姐妹一行终于辞别祁夫人,出了朝晖堂时,已交巳时了。
不想被簇拥着急匆匆的行至垂花门外,却见彭太夫人的马车竟早已侯在那里,齐嬷嬷等人则簇拥在马车四周,一见姐妹几个出来,齐嬷嬷便上前几步屈膝行礼,笑道:“几位小姐可算来了,太夫人已等好些时候了,正说要打发人去瞧瞧几位小姐怎么还不来呢!”
这话的意思,是在说祖母竟要与她们一块儿去益阳长公主府赴宴吗?
顾菁顾蕴几个面面相觑,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尤其是顾蕴,更是忍不住在心里冷笑,祖母这是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呢?
片刻,还是顾菁最先回过神来,行至彭太夫人的马车前屈膝福了一福,笑道:“祖母这般好兴致,是打算去哪里逛逛呢?可惜我们姐妹都收到帖子,今儿必须去益阳长公主府赴宴赏春,不然一定随祖母去乐呵一日。”
言下之意,只有收到帖子的人今日才能去益阳长公主赴宴,何况彭太夫人是孀居,不请自至出席这样喜庆的春宴,也未免太不妥当了些。
彭太夫人在车里听得顾菁绵里藏针的话,气得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但想着今日自己说什么也非去益阳长公主府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到底还是强忍住了,撩开车帘笑向顾菁道:“我正是打算随你们一道去益阳长公主府逛逛,说来我也有好几次不曾踏足过长公主府了,听说今儿几位昔日与我交好的夫人太夫人也要去,所以也想去凑凑热闹。”
顿了顿,见顾菁不为所动,只得继续强笑道:“再就是我打算带你们五妹妹也去见识一下长公主府的气派,说来她今年也是七岁的人了,却还没去别家赴过宴呢,就当是我这个做祖母的,替她求你们几个做姐姐的了,就带她去开开眼界可好啊?”
彭太夫人话音未落,顾葭已自马车里探出头来,就着齐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待彭太夫人把话说完后,才怯怯的看向顾菁顾蕴几个道:“我真的很想去长公主府开开眼界,求几位姐姐成全我一次罢,我一定一辈子都记得几位姐姐的大恩大德。”
与一身姜黄色通袖衫,戴了全套翡翠头面的彭太夫人一样,她也打扮得十分郑重,穿了身米分色的襦裙,戴了同为米分色的珍珠发箍,米分色的珍珠可不多见,何况那发箍上一打眼便知道不少于十数颗珍珠,显然都是彭太夫人的体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