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夫人自彭太夫人来了以后,便不再开口说话,只站在一旁拿自己当摆设,一边是娘家亲戚,一边是婆家,她偏帮那一边都不好。
谁知道情势急转直下,竟发展到现下这般地步,依照本心,她是想站到平老太太等人一边的,彭太夫人母子姑侄的行径也太令人不齿了,她早怀疑二弟妹的死不简单,如今果然得到了证实!
偏她又已是顾家的媳妇儿,还是显阳侯夫人、顾氏一族的宗妇,若此番之事真传了出去,显阳侯府和顾氏一族的名声不必说将跌到谷底,她的儿女们也必将受到连累,她总不能连自己的儿女都不顾。
于是只能抿紧了嘴唇越发的沉默,想着且由得她们扯皮去,不管扯出个什么结果来,都与她无关。
谁知道就是这样,战火依然烧到了她身上,祁夫人霎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彭太夫人到底是她婆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公然违逆她,只得低声应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下去后一定会好生整顿内院,再不令今日之事重演。”
心中暗自冷笑,这可是你说府里乌烟瘴气,要我整顿的,回头知道整顿结果后,你可别怨我!
彭太夫人对祁夫人的识相还算满意,转头继续笑向平老太太道:“至于方才我侄女儿的话,不过是她一时气糊涂了,胡说八道的罢了,还请亲家太太别放在心上。亲家太太与两位舅太太连日来昼夜不停的奔波,定是累得很了,我早让人准备好房间了,亲家太太与两位舅太太不妨下去梳洗歇息一番,钦天监看好的为婷娘大敛的吉时是明日的寅时二刻,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顾太夫人别想顾左右而言他!”话没说完,已被平老太太冷笑着打断:“正因为蕴姐儿还小,童言无忌,她说的话才更真实可信!至于令侄女的话,到底是气糊涂了在胡说八道,还是做贼心虚之下将心里话嚷嚷了出来,我眼睛还没瞎,也还没老糊涂,自会评判!还请顾太夫人给我一个解释!”
彭太夫人被说得强笑都笑不出来了,片刻方生硬的道:“亲家太太想要什么样的解释,难道就因为蕴姐儿小孩子家家的几句话,亲家太太便给我们母子定了罪不成?衙门办案尚且讲究真凭实据呢,亲家太太不觉得自己太武断了些吗?”
一直没说话的平二太太忽然插言道:“顾太夫人想要真凭实据有什么难的,只要请个大夫来,一探令侄女的脉象,可不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怕就怕,顾太夫人不敢请这个大夫啊!”
平大太太凉凉接道:“二弟妹此言差矣,顾太夫人有什么不敢的,万一表小姐腹中的孩子不是顾二老爷的呢?”
彭氏的身孕是实打实存在的,彭太夫人如何敢请大夫来?除非她像平大太太说的那样,不承认彭氏腹中的孩子是顾冲的,可且不说她舍不得这个好容易才有的孙子,就算她舍得,彭氏岂能善罢甘休,她弟弟和弟妹又岂能善罢甘休?
届时结果只怕比承认彭氏腹中的孩子是顾冲的还要糟糕!
彭太夫人没有主意了,心念电转之间,忽一眼瞥见顾蕴已复又被平二太太抱在了怀里,想起今日之事全是因她而起,且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霎时生吃顾蕴的心都有了,果然是平氏那个贱人生的女儿,与她一样的讨厌!
然恨顾蕴归恨,彭太夫人却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若想要将损失减到最小影响降到最低,只怕还得靠着顾蕴,平家人总不能连自己亲外孙女儿的意愿都罔顾罢?
只要顾蕴坚持要彭氏做自己的娘,只要顾蕴仍对彭氏言听计从,那事情就还大有转机!
主意既定,彭太夫人遂上前几步,向顾蕴伸出了手:“蕴姐儿,祖母与你外祖母舅母们还有话说,你小人儿家家的实在不适宜听,祖母让齐嬷嬷先送你回去,好不好?才起来时,你只吃了几块点心就过来了,只怕这会子肚子早饿了,祖母让齐嬷嬷给你准备你爱吃的东西好不好?”
☆、第十二回 舅舅
平二太太不待彭太夫人把话说完,已抱紧了顾蕴,柔声向她道:“好孩子,外祖母与舅母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实在舍不得与你分开,你就跟外祖母和舅母在一起好不好?我们也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全是盛京城里没有的,你想不想尝尝,若是想,我这便让人给你取去?”
一副如临大敌,惟恐顾蕴真跟彭太夫人走了的样子,毕竟彭太夫人与顾蕴朝夕相处,想也知道感情比与她们好得多,且还有个彭氏在呢,她们大人如今是知道彭氏不是个好东西了,蕴姐儿小人儿家家的知道什么,真被彭太夫人给哄走了,谁知道会横生出什么枝节来。
彭太夫人就冷笑起来:“舅太太这是做什么,难道我在自己家里,抱我自己的孙女儿,还得先征得舅太太你的同意了?舅太太可别忘了,这里终究是顾家,是显阳侯府,蕴姐儿也终究姓顾,而不是姓平!”
平二太太毫不示弱:“蕴姐儿是姓顾不假,却是我家小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还没听说过,外孙女儿不能与外祖母舅舅舅母亲近的,顾太夫人未免太霸道了些,显阳侯府是显赫不假,我们平家却也不是吃素的!”
“你!”彭太夫人气得发抖,索性不再与平二太太多说,直接看向顾蕴厉声道:“蕴姐儿,快到祖母这里来,舅太太远来是客,你这样腻在客人身上不下来成何体统,我素日都是怎么教你的?”
不想顾蕴却反抱了平二太太的脖子:“我不嘛,我就要跟二舅母在一起,我就要吃外祖母和舅母给我带来的好吃的!”
说着,暗自冷哼,想将我和外祖母舅母们分开,哄我对你们言听计从,甚至以我为筹码逼迫外祖母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只可惜我巴不得你们姑侄去死,又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愿!
“胡闹!你这样哪还有半点侯门千金的体统!”彭太夫人额头青筋直跳,眼见靠哄是哄不过来顾蕴了,索性朝齐嬷嬷一使眼色:“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四小姐抱过来,累坏了舅太太,看我皮不揭了你的!”
齐嬷嬷会意,忙上前强自抱起顾蕴来:“四小姐,嬷嬷带你回去吃好吃的。”
平二太太岂能让她将顾蕴抢走,大喝一声:“大胆奴才,竟敢对主子动起手来,敢是活腻了不成!”
齐嬷嬷不再说话,只是咬紧了牙关一味的抢人。
平家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上前就与之拉扯起来,彭太夫人的人见了,自然要上前相帮,屋里很快便乱成了一锅粥。
正不可开交之时,冷不防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顾平两家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起手来,成何体统!”
众人这才应声停了下来,循声往门口望去。
就见不是别个,却是显阳侯顾准带着弟弟顾冲并平家两位老爷过来了,四人的脸色都颇难看。
顾准见喝止住了屋里的乱象,方上前抱拳给平老太太和彭太夫人分别行了礼,然后语气不善的问祁夫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与二弟和两位舅老爷在隔壁都听见这边的吵闹声了,是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好,惹亲家老太太和母亲生气了?”
祁夫人不由满心的委屈,却也知道丈夫这脾气只能对着自己发,只得迟疑道:“侯爷不知道,此事说来话长……”
话才起了个头,平大太太已先冷声道:“顾侯爷不必对顾夫人发脾气,原是方才蕴姐儿说尊府的表小姐就是她娘,待其进门后会对她更好,令堂也是如此说,稍后表小姐要寻死,蕴姐儿吓得哭起来,求表小姐不要死,不然她就没娘,也没有弟弟了,表小姐不知是不是慌张得糊涂了,说了一句‘一定是那死鬼回来讨债了’,我们婆媳听得小姑的死有异,请令堂定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双方这才会闹起来了的,不关顾夫人的事,顾侯爷别错怪了好人!”
平大太太口齿极是伶俐,不过三言两语,已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清清楚楚,也让顾准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正要问弟弟顾冲:“大舅太太说的可是真的?”
平二老爷忽然大叫一声:“混帐东西,你竟然这样对我妹妹!”然后朝着顾冲的脸上就是一拳。
随着一声沉重的“砰”声,顾冲已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英俊白皙的脸颊很快红肿一片。
“我打死你这个背信弃义,卑鄙无耻的小人!当年你去我家迎娶我妹妹时是怎么说的,一定一辈子待她好,不叫她受半点委屈,这才几年呢,你就做出如此龌龊恶心之事来,指不定她就是被你和贱人活活气死的,我今日不打死你,我再不活着!”平二老爷嘴上骂着,手上也没闲着,对着顾冲便又是一拳。
彭太夫人眼见儿子连挨了两拳也没有躲闪更别说还手的打算,虽知道儿子这么做是明智的,依然忍不住心疼,尖叫一声,便挡在了儿子面前:“你要打死我儿子,就先打死我,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
见平二老爷被平大老爷和顾准一左一右拉住了,方又叫道:“平氏嫁进我家六年,拢共只为冲儿生了一个女儿,眼见冲儿已是二十好几的人,与他同龄的人儿子都满地跑了,他只是想要一个儿子,我只是想要一个孙子而已,我们有什么错,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