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永嘉侯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自己此生杀的人也不计其数的,依然被韩卓眼里的杀气震得心下一颤,但很快便自持住了,冷笑道:“到底谁让谁血溅当场,死不瞑目,如今还是未知,我们且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罢!”
当下大家都没有再说话了,只韩卓一直握着韩夫人的手,没有放开过,似是在给她力量,而韩夫人因为终于见到了丈夫和儿子,有了主心骨,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之后一直没再失过态。
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里间终于传来了何福海惊喜的声音:“皇上,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奴才就说娘娘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罢,真是太好了!”
外面的几人闻言,都是松了一口气,宇文承川几个是庆幸妙贵嫔还活着,总算己方可以不必再多赔上一条性命,永嘉侯则是庆幸,皇上终于可以出来接着处理方才的事了,如今人已死不了了,皇上总不能还一直守着罢?果然是红颜祸水哪!
果然又过了一会儿,皇上便出来了,脸板得死死的,也不知是担心妙贵嫔,恼怒宇文承川和韩卓,如今终于见到了人所致,还是为了掩饰方才的帝王形象尽失,所刻意营造出来了。
众人见状,忙都跪了下去,永嘉侯先就说道:“皇上,正好庶人宇文承川与罪人韩卓到了,方才的圣谕,皇上看是不是让何公公再念一遍?”
一语未了,宇文承川已冷笑道:“永嘉侯方才叫孤什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孤的名讳,难怪敢做侵吞军饷以养私兵这样图谋不轨的事呢!”
说完看向皇上,抱拳道:“父皇,儿臣这会儿过来,有几件事要禀明父皇,这第一件事,便是儿臣方才说的,永嘉侯侵吞军饷以养私兵之事,这是证据,还请父皇过目。”
皇上经过了方才妙贵嫔的以死明志之举后,人已冷静了不少,也暗暗后悔起方才的废太子诏书下得太草率来,太子乃国本,哪是轻易能言废弃的?得亏爱妃阻止了他,不然这会儿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所以这会儿再听得宇文承川的话,便没有再怒形于色了,只是沉声命何福海:“呈上来!”
何福海遂应声自宇文承川手里接过了几大页的证据,恭敬的举过头顶呈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接过,一页一页的看了起来,越看嘴唇便抿得越紧,越看脸色便越难看,看到最后一页时,终于忍不住一把将那些证据都扔到了永嘉侯脸上:“你还有脸说太子当以欺君大罪论处,韩卓几个是乱臣贼子,如今看来,真正的乱臣贼子是你才对!”
永嘉侯忙捡起来,一目十行的看起来,饶事先便已做好了会有现下这一出戏上演的心理准备,依然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后怕,那一万精兵每个月的钱粮兵器支出明细,乃至众领兵之人的来龙去脉,并他府上和二皇子府上,还有关雎宫每个月的收支情况也都在上面了,也是,腾骥卫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会知道这些有什么难的?
得亏他来之前,便已做好了第二套准备,只要不出意外,胜利依然会是属于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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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回 反转(新年快乐)
永嘉侯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看向皇上满脸惊讶与委屈的道:“皇上,这些东西完全就是子虚乌有,您忘记腾骥卫是干什么的了,要构陷出这样一份所谓证据来陷害臣,不说易如反掌,也难不到哪里去,若臣真私下养了一万精兵,还养了那么久,远的不说,只说一万人的吃喝拉撒睡,动静便怎么也小不了,可您之前可曾听到过一丝半点风声,其他人又可曾听到一丝半点风声?可见庶人宇文承川……”
想起皇上方才又称宇文承川为‘太子’了,只得不情不愿的改口:“可见太子殿下是在诬陷臣,臣对皇上和大邺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只求皇上明察!”
皇上闻言,就皱起了眉头。
的确,一万人的吃喝拉撒睡,放到哪里动静都小不了,若永嘉侯真私自养了一万精兵,还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一直瞒天过海到现在?腾骥卫的职责和能力再没谁比他更清楚了,韩卓又一心忠于太子,要替太子构陷出这样一份证据来,的确不是难事……
皇上忍不住又犯起了疑心。
永嘉侯看在眼里,忙再接再厉:“皇上,您不知道,太子殿下方才当着臣的面儿,尚且唤韩卓夫妇‘义父义母’,对他们多有维护,韩卓还扬言要让臣血溅当场,死不瞑目,私下里太子与他们夫妇感情有多好,可想而知。实不相瞒皇上,韩卓之女如今由臣的下属护送着,也在进京的途中,太子殿下一心以为臣会对她们母女不利,已数度派人去不计伤亡的拦截了,甚至还假借痘疫之名,将林贵嫔和五公主给控制在了自己手里,用以要挟臣和二皇子殿下,——为了保住自己义父一家,太子殿下连自己的庶母和亲妹妹都能杀了,何况只是诬陷臣一个做臣下的?求皇上一定要为贵嫔娘娘和五公主,还有微臣做主啊!”
说得皇上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看向宇文承川沉声道:“太子,永嘉侯说的是真的吗,小五不慎染了痘疫,以致关雎宫封宫之事,真是你做的?”
宇文承川对永嘉侯的巧舌如簧恨得牙痒痒,道:“回父皇,这事儿的确是儿臣所为,儿臣既敢做,就敢当,宁死也绝不会当缩头乌龟!不过儿臣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且说来话长,还请父皇容儿臣细细禀来,待儿臣说完以后,您再生气也不迟。”
说完不待皇上说话,已继续说起来:“儿臣打小儿命好也不好,父皇是知道的,说命好是因为儿臣生来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全天下再找不到比儿臣更金贵更幸运的孩子,说不好则是因为儿臣生不逢时,又没有尊贵的母妃和母族可以依靠。父皇或许已不记得儿臣三岁以前,您对儿臣是如何的呵护宠爱有加了,儿臣那时候虽小,至今却仍记得好些,所以等到骤然没有了父皇的宠爱后,儿臣心里有多难过且不说了,只说儿臣的处境,也是来了个天上地下大转弯,那时候儿臣虽小,倒宁愿自己一开始就没过过好日子了。”
宇文承川的语气很平静,整个人也都很平静,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却让皇上满腔的怒火一下子散了个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是心虚与愧疚。
他自己也是打小儿生于皇宫长于皇宫的,如何会不知道没有了上位者的宠爱和看重,便是位份再尊贵,也只有受尽委屈与侮辱的份儿?何况那时候皇后与贵妃都有了自己的儿子,就更容不下他这个生母卑微,无人庇佑的太子了。
皇上只得默默的又听宇文承川说起来:“儿臣由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宫人护持着艰难的长到四岁,终于还是在某一日不慎落了单,被人给推到了冷宫里的一口枯井里,足足熬了三天三夜,就在儿臣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之时,终于被人救了起来,救儿臣的人,正是儿臣的义母韩夫人了。之后,韩大人辗转找到了韩夫人,他与韩夫人乃青梅竹马的恋人,只可惜被奸人所害……”
言简意赅把韩大人的经历说了一遍,末了道:“因为韩夫人当时已经收了儿臣做义子,韩大人便也开始教儿臣读书习武,只是儿臣依然身处重重威胁之中,所以打那以后,儿臣便开始常年‘卧病’了,若不然,儿臣岂能熬到今日?至于儿臣与韩夫人会一直隐瞒父皇,则是有苦衷的,韩大人的仇家位高权重,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养寇自重,残害忠良的情况下,我们岂敢打草惊蛇,便是现在,我们也没有十足的证据,可事出突然,也只能先把既得的证据呈到父皇面前,请父皇即刻遣钦差前往福建彻查,将那群蠹虫绳之以法,还冤死之人一个清白与公道了!”
说完,又自袖里掏出几页纸张,双手举过了头顶。
何福海便忙上前接过,恭敬的呈给了皇上。
其上正是成国公府这么多年来如何与福建的水匪和海盗们勾结,监守自盗,垄断海运,牟取暴利,陷害忠良的种种证据,皇上只看到这些年来成国公因此牟利近千万两,且还不是确切的数据,只怕真实的数据更吓人这一项,已是气得铁青了脸,倒是顾不得去关注后面因为知悉了他们罪行,便落得满门俱亡下场的忠良都有哪些了。
韩卓缓声开了口:“臣方才虽不在懋勤殿,却能大概猜到永嘉侯都对皇上说了什么,不外臣乃罪臣之后,必定对皇上心存怨恨,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对圣躬不利,可臣一开始便知道自家的冤屈乃是拜成国公府所赐,皇上也一直被蒙在骨里,又怎么会如此是非不分?等到臣有了侍驾左右的资格,等到臣亲眼见识过了皇上的英明神武后,臣便越发不可能怨恨皇上了,老虎尚且有打盹儿的时候,皇上日理万机,哪能事无巨细什么都亲力亲为,因此被底下的人浑水摸鱼了也是情有可原,与皇上何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