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苍头便扬声禀道:“夫人,少爷来了!”
俄顷之后,即见一团鹅黄色的影子飞快跑了出来,乳燕投林般不由分说便将慕衍抱了个满怀,声音里满是兴奋与喜悦:“哥哥,你终于来看我了,你这么久都不来,我还以为你已将我忘到脑后去了呢!”
说话之人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了身鹅黄色四喜如意纹的襦裙,巴掌脸,杏仁眼,一身欺霜赛雪似的肌肤,虽年纪还小,却已不难看出待再大上几岁后,会是何等的美貌无双。
这小姑娘正是慕衍义父义母的独女韩慧生。
韩慧生话音刚落,另一管温柔好听的女声紧接着响起了,却是斥责韩慧生的:“慧儿,你还不快放开你哥哥!你当你还是几岁大呢,就算衍儿是你哥哥,你如今已是大姑娘,也该知道什么叫男女大防,知道什么叫避嫌了!”
声音的主人正是慕衍的义母,韩慧生的母亲韩夫人。
她与韩慧生长得极像,更准确的说,是韩慧生生得极像她,也是瓜子脸杏仁眼白皮肤,只不过她是成人的身量,且半点也没有韩慧生的青涩与稚嫩,只余温婉与美丽,如同一支开得正盛的芙蓉花一般,让人经过她身边时,连走路的步伐都会不自觉的放轻一点。
韩慧生闻言,就吐了吐舌头,总算放开了慕衍,慕衍方得以上前给韩夫人行礼:“义母,您近来一切都还好罢?”
韩夫人笑着点头:“一切都还好,倒是你,明明说好只去一个月的,却足足两个月才回来,还瘦了这么多黑了这么多,这两个月一定在外面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待会儿义母可得亲自下厨做几个菜,好生与你补补才是。对了,你回来见过你义父了吗?”
慕衍笑道:“就是想着义母亲手做的菜,所以从昨夜回京到现在,我只吃过一餐饭,义母待会儿可得多做几个菜,我饿得都能吞下一头牛了。我还没见过义父呢,义父今儿回来吗,若是回来,我待会儿就不必多跑一趟了。”
韩夫人闻言,忙道:“他说了今儿要回来的,瞧这天色估计也该快了。你这孩子,喜欢吃义母做的菜就经常来便是,怎么能空着肚子呢,快进屋吃点点心先垫垫去,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做菜。”
嗔完慕衍,又吩咐女儿:“快带了你哥哥屋里去,让人上些点心给他先垫垫肚子。”
待韩慧生脆生生的应了声:“知道了,娘。”便带着人径自往厨房去了。
韩慧生这才又抱了慕衍的胳膊,一边拉了他往里走,一边叽叽喳喳的说道:“哥哥,你这次又去了哪里?可有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这两个月娘都拘着我不让我出门,说天气热,我身体又不好,万一中暑引发了旧疾,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再不回来,再不来看我,我都要闷死了!”
慕衍被韩慧生抱着胳膊,以往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但这次两个多月没见她,发现她忽然就长高了不少,如韩夫人方才说的,已是一个大姑娘了,再想到她的年纪,比顾蕴也就只小几个月而已,立时便觉得她再动不动就扑到自己怀里,动不动就抱自己胳膊的举动实在不妥了,难道将来他们各自娶嫁以后,她也这样吗,兄妹之间再是感情好,到了一定的年纪,也该有男女大防的意识了。
念头闪过,慕衍已一边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胳膊,一边笑道:“去了哪里不能告诉你,不过好吃的好玩的倒是给你带了不少,回头我便打发东亭与你送来。义母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你好,你也别怨她,更别将死啊活的随随便便就挂在嘴边,她听了又该伤心自责了。”
当年韩夫人在怀上韩慧生之前,曾在冷宫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也因此重伤了身体,根本不适宜孕育孩子,是韩夫人为了让丈夫及韩家不至于绝后,近乎拼了命才生下了韩慧生的,只是韩慧生也因此先天便有心疾,平日不发病还好,一旦发病,每每都让韩夫人心疼自责到无以复加,所以慕衍才会有此一说。
韩慧生闻言,习惯性的又吐了吐舌头,才笑道:“那我以后不说了便是。”说话间,手也再次习惯性的挽上了慕衍的胳膊。
慕衍这次便没有让她再挨上自己了,而是微微侧身避过了,才笑道:“方才义母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以后我们兄妹之间也该避避嫌了,所以以后这样的动作,你可再不能做了!”
“为什么呀?难道哥哥不喜欢我了吗?”韩慧生立时满脸的委屈,渐渐更是连眼圈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慕衍打小儿便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妹,疼她宠她比自己的义父义母也不遑多让,见她哭了,不由一阵心疼,但仍坚持道:“不是我不喜欢你了,你永远都是我妹妹,我不喜欢自己的妹妹倒要喜欢谁?是你现在已是大姑娘,再过几年就该出嫁了,再这样与我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让外人瞧了去更是不像,我妹妹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我可不想让你因为这些细枝末节被人诟病,我妹妹值得起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韩慧生脸上的委屈之色这才稍减,嘟嘴道:“那我不嫁人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这世上还有比哥哥更好的男子吗?”
“这是什么傻话,女孩子大了都得嫁人。”慕衍听得失笑不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韩慧生的头发,道:“而且这世上比你哥哥好的男子多了去了,等你将来遇上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时,你自然就明白了。”
说着抬脚往屋里走,嘴角的笑因为说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时’,情不自禁就想到了顾蕴,而特别的温柔与满足。
看得韩慧生心里一跳,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起来,连是怎么跟着慕衍进了屋里的都不知道。
侍立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冬至将二人的言语神情尽收眼底,许是旁观者清,慕衍一点没觉得有问题,甚至连韩慧生自己都因到底年纪还小,接触的人也太少,很多事情都不懂也没觉得有问题,偏冬至却瞧出了问题来,不由暗自叫苦不迭,那小祖宗不会是情窦初开喜欢上他家爷了罢?
那问题可就大条了,且不说他家爷眼里心里只有顾四小姐,顾四小姐那个性子也不像是个能容人的,只说以韩大人韩夫人对女儿的疼爱,也是决不能容忍自己女儿做小的,就更不必说韩夫人对皇宫深恶痛绝,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入宫了,届时也不知韩大人与韩夫人会不会迁怒他家爷?看来这事儿他得尽快与季东亭那厮说说,让他趁早想想法子啊!
韩夫人的动作极快,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煎炒烹炸出了七八个菜,还全是慕衍爱吃的,着下人送到了花厅里,让慕衍先吃。
只慕衍怎么可能先吃,韩夫人还在厨房忙活,韩大人也还没回来,他一个做晚辈的却先只顾起自己的肚子来,他成什么人了,有这样为人子的吗?
好在韩夫人很快便做余下的菜,回屋重新换过衣妆过来,韩大人也后脚回来了,一家人遂各自落座,其乐融融的用起晚膳来。
饭后,韩大人叫了慕衍去书房说话儿。
“你这次一去便是两个月,可是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了?”书房的门甫一阖上,韩大人一张方才在妻女面前还温煦如春的脸立时变得严肃冷凝起来,整个人的气场也立时变了,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终于有了几分腾骥卫副指挥使的风采。
慕衍也是一脸的端肃:“我们快马加鞭赶到福建时,该死的人已经都死绝了,该掩藏的痕迹也全被掩藏了,关键时间也有限,所以什么有用的证据都没有找到!”
韩大人韩卓闻言,倒也并不失望,这样的结果原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只是奇怪慕衍怎么会耽搁那么长的时间罢了,所以有此一问。
果然就听得慕衍继续道:“不过我们这次去有个比拿到堂堂国丈竟私自勾结海盗养贼为患以达到一己私利证据更大的收获,我们在当地一座名为大黑山的山脉深处,发现了银矿!”
“银矿?”韩卓眼前一亮,声音却压得越发低了:“怎么发现的?附近都是个什么情况?已经安排人暗地里把守了吗?”
现在他们人手有限,而且福建离盛京山高水远,他们纵有银矿在手,短时间内怕也是开采不了的,自然要将其守好了。
“发现了银矿之后,我当即便安排人出面,找到当地的官府,将那座山连同周边几座山都买了下来,自然也安排了人把守,义父只管放心。”慕衍便也压低声音,娓娓与韩卓说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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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回 翻脸
慕衍与韩卓低声说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将此行的所有大情小事说完了,韩卓听在耳里,眼里不时闪过欣慰之色,嘴上却没有半句称赞之辞,只吩咐慕衍:“你此番虽说也算是领了腾骥卫的差使出的京,可一耽搁就是两个月,明儿去到卫所后,怕是不好向你的上峰交代,你自己趁早想好说辞,必要时候,花点银子打点一下你的上峰也是可以的,当然,他的态度若是实在不好,你也不必与他客气,撇开你另一层身份不谈,你在腾骥卫也不是没有倚仗的人,义父总不会白让你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