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用过早膳,顾蕴果然去了平沅和平滢共住的院子寻她们。
她前脚刚走,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便联袂来了平老太太屋里。
待儿媳们与自己行过礼后,平老太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顾蕴的心意转述了一遍,末了叹道:“那个什么近亲成婚所生孩子病弱夭折的概率要比非近亲成婚大得多的论调我们姑且不论,单只蕴姐儿对谦哥儿实在只有兄妹之情,这事儿也只能作罢了。老二媳妇,你也别生蕴姐儿的气,她不是觉得谦哥儿不好,而是谦哥儿实在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们也不能罔顾她的意愿罢,终究强扭的瓜不甜!”
所幸平二太太事先已做好心理准备这事儿成的希望怕是微乎其微了,而且她昨儿夜里想了一夜,这桩婚事的确弊大于利,何况如今当事人之一还不愿意,从来都只是自己的儿子在单相思。
是以这会儿听罢平老太太的话,她还能勉强笑得出来,道:“想来的确是蕴姐儿与谦哥儿有缘无分罢,但就像娘昨儿说的,就算做不成夫妻了,他们也还是亲亲的兄妹,蕴姐儿也还是我的外甥女儿,我也满心盼着她好她开心,又怎么会怪她,娘言重了。”
心里已盘算开来回头要怎么与儿子说这事儿了,幸好儿子如今已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要再说一门好亲当不是什么难事。
平老太太见二儿媳通情达理,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又看向大儿媳道:“叫你来,却是有一桩事交代你去办,你明儿便去一趟顾家,见到你祁表妹后告诉她,那件事我允了,让她先代她家姨夫人送一样定礼来,再让她去信问问沈夫人什么时候进京,两家好将庚帖过了,正式将亲事定下来!”
“这……会不会太着急了些?”平大太太闻言,下意识看了平二太太一眼,难道蕴姐儿不中意谦哥儿,是因为对沈家哥儿早有什么念想不成?
二弟妹再心疼蕴姐儿,如何心疼得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怕会自此对蕴姐儿心存芥蒂了,婆婆精明了一辈子,照理不该犯这样明显的错误才是!
平二太太果然抿紧了嘴唇。
枉费自家夫妇自来拿蕴姐儿当亲生女儿般看待,谦哥儿更是凡事第一个想着她顺着她,就算那沈少爷的确比谦哥儿强得多,她也不至于就急成这样,前脚才拒了谦哥儿,后脚便与别人定亲罢,她这是与那沈少爷情浓到连多几日都等不得呢,还是惟恐谦哥儿死皮赖脸的纠缠她呢,她儿子几时是那样的人了!
平大太太能瞧出平二太太无言的恼怒,平老太太自然也能瞧得出来,叫了一声“老二媳妇”,叹道:“你且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再生气也不迟啊!”
平二太太被说得一讪,“媳妇没有生气,娘想是看岔了。”
平老太太也不再多纠结这个,只继续与平大太太道:“这事儿千万要先瞒着蕴姐儿,总得等到两家正式过了庚帖后,才能让她知道,所以你明儿去顾家时,最好以别的由头出门,跟你去的人也得严令她们管好自己的嘴,万不能让蕴姐儿先听到一丝半点的风声,你祁表妹那里,你也记得先这样叮嘱她,记住了吗?”
平大太太忙应了:“娘放心,我都记住了。只是这终究是喜事,为何要这般藏着掖着,瞒着别人也还罢了,何以连蕴姐儿都不能让她知晓呢?”
难道蕴姐儿对沈家少爷其实也无意,婆婆却因沈家少爷实则太过优秀,舍不得错过这样一个绝好的外孙女婿人选,所以打算先斩后奏?
平老太太苦笑道:“蕴姐儿昨儿夜里与我说,她一直拿谦哥儿当亲生哥哥一般看待,不但想象不出谦哥儿成了自己夫君的情形,也想象不出天下任何一个男子成为自己夫君时的情形,她说她实在害怕步了婷娘的后尘,所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问我可以吗?”
迎上两个儿媳满脸的震惊,老人家继续苦笑:“这下你们该明白我何以要这般着急的将蕴姐儿与沈家哥儿的亲事定下了罢,我实在担心,蕴姐儿她说到就会做到,那我以后有什么颜面去见你们的妹妹于九泉之下?”
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仍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好半晌,还是平大太太先堪堪回过了神来,道:“娘,蕴姐儿她真这么说?可她还不到十一岁,大好的人生才刚开始呢,她怎么就会产生了这样的念头,难道当初妹妹的事给她留下的阴影,至今都还没散去不成?”
这话说得平二太太也回过了神来,忙接道:“是啊娘,蕴姐儿才十一岁呢,可千万要趁早打消了她这个念头才是,顾冲是狼心狗肺,可天下像他这般狼心狗肺的毕竟只是少数,可不能因此让蕴姐儿把自己的一生都给毁了啊!”
到底是心疼了这么多年的外甥女儿,又听得顾蕴不愿意嫁平谦不是因为平谦不好,而是她压根儿不想嫁人,平二太太心里的恼怒立时便被心疼与着急所取代了。
平老太太叹道:“所以我才会这般着急替她定亲,如今她是年纪还小,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引导她,让她别再钻牛角尖,等她年纪大了,我们纵终究劝得她想通了,也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再找不到像沈家哥儿这般人品才貌都上佳,彼此还知根知底的夫君人选不是?”
平大太太皱眉道:“可蕴姐儿瞧着虽娇弱,却着实外柔内刚,我们背着她替她定下了沈家少爷,回头她若是想通了便罢,她若是仍没想通,岂非误了沈家少爷?那便不是在结亲,而是在结仇了。”
“这事儿你们就甭管了,我总有法子让她想通的,最不济了,不还可以以死相逼吗?虽然这样的招数,我自来都最不齿的。”平老太太自嘲一笑,“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先将事情初步定下来,再瞒着蕴姐儿,一直瞒到两家过了庚帖为止。”
看向平二太太:“你也别怪我,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将蕴姐儿逼得太狠,何况她说的那个近亲不能成婚的论调,我昨夜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咱们家的亲朋好友里,但凡是近亲成婚的,子嗣上的确比旁人都要不顺一些,想来不是空穴来风。你下去后好生与谦哥儿说,蕴姐儿与沈家哥儿过庚帖总得几个月后去了,几个月的时间,想来足够他走出阴霾,振作起来了。”
平老太太话说到这个地步,平二太太怎么可能还怪她,她感激她还来不及呢,蕴姐儿若是三年五年的想不通也就罢了,十年八年的,难道也让自家的傻儿子空等下去不成?
沈家少爷则不一样,没有了“近亲不能成婚”的论调做借口,而且沈家人可没有包容蕴姐儿的义务,不比自家,纵结不成亲了,也不至于变成仇,指不定蕴姐儿见兹事体大,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便半推半就的肯了呢,毕竟那沈家少爷据说人品才貌都万中无一,也不算委屈了蕴姐儿。
平二太太因说道:“娘放心,我会好生与谦哥儿说的,断不会白辜负了娘与蕴姐儿的一番好意。”
平老太太这才面色渐缓,与平大太太商量起届时该回祁夫人与沈腾一样什么东西做定礼来。
翌日,平大太太果然交辰时便出了门,当着众人的面儿说是去赴平大老爷一位同僚家的牌局,待马车出了玉桥胡同后,却命车夫直接取道去了显阳侯府。
祁夫人正在库房核对自己的嫁妆,看有哪些东西是可以让顾菁届时陪送去夏家的,听得丫头来报:“鸿胪寺平大人的夫人才递了帖子到门房,说是稍后即来拜访夫人!”时,还一度疑心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问来报信的丫头:“问清楚了,果然是鸿胪寺平大人的夫人?”
丫头忙笑道:“回夫人,的确是先二夫人那边的大舅老爷的夫人,奴婢再不会弄错的。”
祁夫人这才确信自己的确没听错,因与一旁的桃林杏林道:“还以为有生之年再别想平家的女眷踏进咱们家的后宅一步了,不想今儿平大太太就来了,也不知是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快服侍我回房更衣,然后随我一道迎接贵客去!”
桃林杏林忙应了,簇拥着祁夫人回屋梳洗一番,换了身见客的衣妆,然后急急去了垂花门外迎接平大太太。
一时平大太太到了,祁夫人忙迎上前屈膝见礼,彼此寒暄了几句,才携手亲亲热热的去了祁夫人正房的花厅。
彼此都是当惯了当家主母的聪明人,祁夫人一见平大太太坐下后便拿眼看了一下四周服侍的人,心中会意,忙摆手令众服侍之人都退下,只留了桃林杏林服侍后,方笑道:“大表嫂贵脚踏贱地,必定是有十分要紧之事,如今屋里已没有其他人了,大表嫂还请但说无妨,我若是能尽绵薄之力,绝不推诿!”
平大太太笑道:“说来这事儿还真只有表妹才能帮上忙,别人都不行。”
顿了顿,“其实我今儿过来,是向表妹道喜的,前番那件事,我家老太太在考虑了这么些时日后,终于点头允准了,今儿就是特地打发我登门来向表妹讨一件信物,权作下定的,至于正式下定,总得等沈家姨夫人进京后,才好正式过庚帖成礼,未知表妹意下如何啊?”
本就是祁夫人一力主张,顾蕴与沈腾的亲事才能议到如今这般地步的,听得平老太太终于松了口,祁夫人自是惊喜不迭,忙道:“我自是求之不得,千肯万肯的,大表嫂请稍坐片刻,我这便打发人寻腾哥儿去,终究我只是他的姨母不是母亲,这定礼自然得他送一件沈家的东西进来才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