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顾蕴离开后,周望桂便说周夫人:“娘,您也真是,就算真心想求亲,您诚心诚意的去求也就是了,您当日那样的行径,与逼婚有何差别,幸好您及时迷途知返,也幸好平老太太大人大量,不然以后我们没脸再登平家的门不说,我也没脸见蕴姐儿了,您可别忘了,福哥儿是怎么来的!”
看着摇篮里虽仍比足月的孩子小一些,却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的儿子,周望桂觉得心都要软成一滩水了,而这福气都是平老太太和顾蕴给她的,若不是她们祖孙,她哪能像现下这般比拥有了全天下还要幸福与满足?
周夫人被说得越发讪讪的:“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还说我,至多以后见了平老太太我姿态再放低一些,待蕴姐儿我也更好一些也就是了。”
她当时的确冲动了一些,只想着不能让自己中意的孙媳妇被抢走了,尤其是被才欺负了她女儿的祁夫人抢走,就忘记顾忌平老太太的心情与感受了,若是时光倒流,她一定不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只可惜这世上什么药都有,惟独没有后悔药啊!
周望桂这才面色稍缓,道:“娘既已知道错了,以后记得都安安生生的,等我们顺顺当当的搬出去了,您哪怕日日都来瞧您外孙呢,也不会有人说您不是?”
周夫人点点头,正要再说,摇篮里的福哥儿忽然惊醒大哭起来,周夫人立时心疼得什么都忘了,忙忙抱起宝贝外孙,“心肝儿肉”的哄起来,周望桂这个当娘的反倒插不上手了。
再说顾蕴回到饮绿轩,半个多月没在家,自然少不得要收拾规整一番,待一切妥帖,又用过午膳,就着婆子们抬来的香汤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后,顾蕴才躺到床上美美歇起午觉来。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顾蕴梳洗一番,去了朝晖堂。
祁夫人正扶着腰步履艰难的在院子里散步,额角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看得金嬷嬷心疼不已,道:“夫人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且先歇歇罢。”一边说,一边还轻摇着手里的纨扇,好让祁夫人凉爽一些。
“我不累,嬷嬷别担心。况太医不是说了吗,我这个年纪,本就凶险,就是要多动才好,只要届时能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我这会儿再累也是值得的。”祁夫人喘着气说道。
金嬷嬷想起太医不止一次说过这话,只得叹道:“幸好如今表少爷与四小姐的事也算是有眉目了,夫人不必再劳心劳力,只管待在家里安心待产,不然如今夫人月份越发大了,哪里还经得起这样那样的折腾劳累?说来若不是前阵子夫人劳神太过,指不定如今还不至于这么累呢!”
祁夫人笑道:“也就出了两次门而已,哪里就至于像嬷嬷说的这样了,不过九妹妹那里,我总算可以有个交代了,当初可是我把话说在前头的,若事情不成,她纵不会恼我,心里怕也少不了疙瘩,想着这说亲事成的人是你,不成的人也是你,到底怎么样你好歹给个准话儿啊!”
主仆两个正说着,就见顾菁姐妹几个过来了,顾蕴也与她们一块儿,想是在外面碰巧遇上了。
祁夫人忙打住话头,待女儿们给自己行了礼,便笑道:“正说要打发人去瞧你们姐妹怎么还不过来呢,今儿庄子上送了鹌鹑来,我一早便吩咐她们炸了,大家都快进屋去趁热吃罢。”
娘儿们几个于是鱼贯进了屋里,其乐融融的用起晚膳来。
彼时平府内,平老太太屋里也正摆晚膳,平家与显阳侯府可不一样,一日三餐都是分开用,平家是若无特殊情况,全家早膳也还罢了,午膳与晚膳却都是全家人一道在平老太太屋里用的,一家人的感情有多好由此可见一斑。
一时饭毕,平老太太待大家吃了茶,便吩咐大家都散了,只留了平大老爷和平二老爷母子三人说体己话儿。
平老太太便把那日自己见沈腾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之前顾蕴在时,她一直没跟儿子们说,就怕顾蕴听了一句半句的去:“……平心而论,那孩子谦儿不说拍马也及不上,却也的确差得远,我听你们祁表妹的意思,沈家的后宅也极干净,蕴姐儿若是真能嫁进沈家,夫君有出息,年轻轻便能凤冠霞帔加身不说,以后的日子也定是极好过,不瞒你们兄弟说,我倒真有几分动心了。”
当日周夫人的话的确不动听,可平老太太事后一细想,话虽不动听,道理却是那个道理。
且不说蕴姐儿真嫁了谦哥儿会被人说是平家的童养媳,别人难免看轻了她,别人也会诟病平家,只说将来待让哥儿媳妇进门后,她才是长子媳妇,见公婆都一心偏疼小儿媳,这不是要让二房的两个儿媳因此不合吗?
妯娌可不比姐妹,彼此间的矛盾往往就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就能引发,而二儿子二儿媳又如何能保证随时都一碗水端平了?
绳子本就要拧成一股才有劲,三个儿子里,二儿子因一连下场几回都未能进士及第,只得退而求其次打理家里的庶务,已是比大儿子和小儿子两房弱了,将来若二房的两兄弟两妯娌再不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二房岂非只能越发弱势下去了?
若中意蕴姐儿的是让哥儿,将来蕴姐儿是做长子媳妇的倒还好些,可中意她的偏又是谦哥儿这个次子,——倒不如就将蕴姐儿许给那沈家哥儿呢,如此便既不必担心这些隐患,也不至于委屈蕴姐儿了!
只男人家远不比女人细心,这些弯弯绕绕男人更是想都想不到,这事儿还得待过阵子二儿媳进京后,她们婆媳之间再细说的好。
沈腾人品才貌如何平大老爷已事先听平大太太提过几句,这会儿听母亲说自己真有几分动心了,倒还不觉得惊讶。
平二老爷却是忍不住叫道:“谦儿书是没那沈少爷念得好,人或许也没有他出挑,可只要谦儿努力,早早晚晚一样能让蕴姐儿凤冠霞帔加身,我们家的后宅比之沈家也只会更干净,娘,您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平老太太瞪了二儿子一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这样用的吗,你别忘了,你不只是谦儿的父亲,也是蕴姐儿的舅舅,总不能因为谦儿喜欢蕴姐儿,蕴姐儿便只能嫁给谦儿,而不能嫁给明明比谦儿更好的人了罢,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说得平二老爷越发着急:“我哪里是自私了,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心疼儿子罢了,可母亲说得也对,他总不能因为心疼儿子,就白委屈了蕴姐儿,蕴姐儿的确值得更好更优秀的男子。
平二老爷只得闷闷的问道:“那娘是个什么意思,是打算就将蕴姐儿定给那位沈少爷了吗?”回头谦哥儿知道了,还不定怎生伤心呢!
平老太太道:“我总得先问过蕴姐儿的意思,若蕴姐儿对谦哥儿不止是兄妹之情,那当然就最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们家也是蕴姐儿的家,她能嫁回自己家里当然就最好了。若她对谦哥儿只是兄妹之情,我少不得只能将她定给沈家了,沈家哥儿我是亲眼见过了,他母亲算来也得叫你们一声表哥,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再要遇上这样的好亲事可不容易,我实在舍不得错过。”
蕴姐儿还这么小,开没开窍都不知道呢……平二老爷腹诽着,闷声道:“万一蕴姐儿对那沈少爷也只有兄妹之情呢?”
平大老爷插言道:“那沈少爷如果真如娘说的这般优秀,小姑娘们又怎么可能不喜欢?若不是听祁表妹的意思,沈少爷对蕴姐儿颇欣赏,我都想将沅姐儿或是滢姐儿许给他了。再说如今没有男女之情,以后可以慢慢儿培养嘛,感情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
话没说完,平二老爷已怪叫道:“蕴姐儿对谦儿只有兄妹之情,谦儿便只能独自神伤,她对那沈表爷只有兄妹之情,便可以慢慢儿培养感情,大哥,您不带这么偏心的,谦儿是您的亲侄子,还是那沈家小子才是您的亲侄子呢?”
平大老爷就摸了摸鼻子,好罢,这事儿他的确偏心了,可他更想蕴姐儿什么都能得到最好的,这孩子早年吃了太多苦,他惟愿她以后的日子只剩下甜,再没有苦。
而且蕴姐儿真嫁回了他们家,还不定外人会传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童养媳”什么的只怕还是轻的,毕竟蕴姐儿有大笔嫁妆的确是事实,这大笔嫁妆是他们一力为她争取来的也是事实,平家诗书传家,能不背上这样不好听的名声,还是尽量别背上的好!
平老太太沉声喝道:“好了,一切都得待我问过蕴姐儿后,才有定准,指不定蕴姐儿就喜欢谦哥儿呢?我今儿只是先与你们随便说说,让你们心里有个底而已。时辰也不早了,老大明儿还得早起上朝了,我也要歇息了,你们都回去歇了罢。”
平二老爷还待再说,见母亲已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只得悻悻的随平大老爷一块儿行了礼,却行退了出去。
顾蕴自然不知道外祖母与舅舅们对她的亲事已有了初步的意向,不是平谦便是沈腾,次日用过早膳后,她便坐车去了便捷,大掌柜日前着人传话给刘大,那位山东胶州的段姓商人已决定加盟便捷,做山东一带的总加盟商了,一些细节问题还得顾蕴亲自与其磋商。